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夏目+八犬]时间轮轴 作者:梦裳宛 <简洁版文案> 一个,是能看到妖怪的少年 另一个,是身为怪物的少年 当时间轮轴发生了偏移,错误的相遇又会发生什么? 这是属于—— 夏目贵志和犬冢信乃的故事 ~﹡~﹡~﹡~﹡~﹡~﹡~﹡~﹡~﹡~﹡~﹡~﹡~﹡~﹡~﹡~﹡~﹡~﹡~﹡~ <文艺版文案> ——“夏目,你想要什么?犬冢信乃吗?” ——“不,不止。我想要的,要比那个多很多。” 我想要一个家,一直都想要一个家。 干净而又宽敞的房子,窗外深夜冰凉,屋里的的灯光很暖。 桌上饭菜温热,一家人,四双碗筷。 岁月漫长,时光正好。 <真相版文案> 这其实就是俩主角寻找七龙珠,然后召唤神龙,最后一不小心达成HE成就的故事。 内容标签:甜文 青梅竹马 少年漫 综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犬冢信乃,夏目贵志 ┃ 配角: ┃ 其它: ================== ☆、初遇   [不够……]   [还不够,血,还不够!]   到处都是红色,到处都是血,漆黑的黑夜如同囚笼一样将世界里的人困住。   在巨吼声下,庞大的怪物从漩涡血海中咆哮现身。   瞬间崩塌的建筑物,完全变为了一滩废墟,完全暴走的怪物如同虎豹豺狼般猩红着双眼,如同身处乐园般将人如羊一般残暴攻击。   [血不够……]   世界在震颤,震耳的嚎叫声响彻血色的天空。   爆破的巨响声,人类痛苦的惨叫声,和绝望呼喊声在废墟里歇斯底里得响起。   最后——   一切在漫天血雾里尘埃落定,止于寂静。   身体瘫倒在碎石上,殷红的血液漫过了眼界,犬冢信乃还没明白过来,怔怔地抬起头来,手指擦了擦嘴角,那液体,很粘稠,有着铁锈味。   努力强撑着,信乃感觉到口中那不可忽视的浓重血腥味蔓延开来,像是有什么血肉在被自己嚼碎咽入喉咙中般呕心作呕。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的猩红色,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踉跄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信乃才发现自己变高了,及腰的紫发从耳侧滑落。   信乃记得,他喝下了玉姬的水,流了很多的血,苍说庄介醒了……   然后,然后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信乃迟疑地抬起头,迷茫地看向周围的废墟。在视线有了焦距后,信乃如同在毫无意外的情况下被刀刃劈开了身体,他的身体一震,重心开始不稳。血色开始侵上他的视野,然后完全陷入了永远不可醒来的噩梦。   “庄介?”   信乃干涩微弱的声音从喉咙口卡出,瞳孔颤抖着猛然收紧。   在那不远处的废墟上有个血肉模糊的身体,完全被踩踏后而断裂全身骨头般,俯趴在坎坷不平的碎石上,殷红的血液从身下蔓延如同血泊,那白色的衬衫完全染成了血红色,不知道血衣下又是怎样鲜血淋漓的躯体。   而那,是庄介的身体。   骗人的……这绝对是骗人的!   信乃用力地眨眼,甩了甩头,按住前额下意识地想要将眼前的噩梦甩开。然后,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冷从眼角滑过,但却恍若血泪般始终蔓延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转过头去用力瞪大双眼看向了别处,无声无息地躺在那断裂墙壁上的是现八,一半的身躯像是被野兽咬碎般,只留下了那双瞪大的血眸怔怔地看向远处,血泪似乎从那满头是血的脸上滑落。而现八身旁是小文吾,下身之下的双脚完全被碾碎只剩筋骨相连,而上身的一半肩膀被咬断,失去呼吸地靠在现八身旁。   犬山道节躺倒在地上,他的身体从肩口到腹部是巨大的野兽爪印留下的深可见骨的血痕。而他的身躯却被冻结在了冰里,雪姬用所有的力量将这个男人最后余留的生命维持在永恒的冰晶里。   而他和她的生命在此刻又一次完全维系在一起,无法再分开。   再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到有个孩子的身体完全陷入了墙壁里,他的翅膀只剩下了一边,胸口是一个巨大的洞。犬江仁那双碧绿的眼眸依旧如同个孩子一样,似乎丝毫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就那么停止了呼吸。   那个孩子的身体完全被枣月覆盖,那妖怪张开自己染血残破的羽翼完全将那个孩子盖在最后的庇护里,而身体的血液恍若流尽般一滴滴落在那未合眼而亡的孩子躯体之上。   信乃瞪大双眼,任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下。   他一下双膝落地,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村雨暴走得记忆似乎一下子挤满了大脑,躯体撕扯,红色的液体漫涌着坠落,目光可及的视野里,只剩一片绝望的殷红,没顶的窒息和绝望包裹在这一座残破的城区里。   他不敢再看下去,紧紧闭上了眼,蜷缩着身子大声悲切地吼叫着,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般在最后发出最为绝望和痛苦的嘶吼声。寒冷的血色将他完全包裹,阴森的血色站在他的四面威胁,崩溃的呐喊无知无觉地从口中一次次喊出。   是我的错!   我的口中,还咽着他们的血肉!是我,是我杀了他们所有人!都是我!   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嘶哑的腔调,压抑地哽咽,绝望而又苍凉。   “信乃。”   信乃的哭声一止,他颤抖着身体缓缓抬起头来。   那个男人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一步一步缓缓向信乃走来,他的右手捂住心脏,有鲜血从他的手指细缝间源源不断落下,面容惨白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染血的银发在微光下显的悲伤凄凉。   “毛野……”   信乃瞪大双眼,声音颤抖着。   “这不是你的错。”毛野深深喘息着,拖了一地的鲜血流下狰狞的痕迹,触目惊心。他站定在信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浅淡地开口,“你给我听清楚了,这不是你的错。”   毛野的眉头紧蹙着,缓缓蹲下来,身体颤抖着,声调从淡然到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颤抖着手将这个哭泣的少年拥入怀中,用自己渐渐冰冷的身体拼命抱紧了颤抖的少年躯体。   信乃看着那血色的银发落入眼眸,双手颤抖着缓缓抬起反手抱住他。   这似乎还是这个高傲冷艳的男人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姿态和嗓音和信乃说话。   也是最后一次。   毛野的右手缓缓从胸口滑下,胸口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毛野将脑袋靠在信乃的耳边,神色黯淡地抿起嘴角开了口——   “信乃,好好活下去。”   信乃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张开了口然而却一句话都说不了。他感受到了毛野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手无力地滑落下去,而他就那样,抱着毛野的尸体。   透过那冰凉的皮肤,骨骼,血脉,信乃听到了那颗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他,要……好好活下去。   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信乃的眼角,他紧紧地用双手抱住毛野的尸体,浑身痉挛得张开口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所有的语言都卡在了疼痛的喉咙口只剩下最后绝望的悲鸣。   为什么要这么痛苦?为什么要失去一切?为什么要活着?   黑暗蔓延着鲜血,如同潮汐般冰冷,蔓延至信乃的脚下,一点一滴爬上他颤抖的身体,抓住他,淹没他,最后将他完全吞噬。   在信乃未见到的视角,那散落各地的八颗明珠在黑暗中散发出了浅淡的光。   “信乃……”   犬冢信乃听到有女人在叫自己,他的身体被迫冻住,就连基本的颤抖也完全僵硬。他反射性地瞪大了双眼,陷入呆滞,泪水却仍然从带血的脸颊上滑落。   那个女人从身后缓缓抱住自己,双手抚过肩膀温柔地环住了自己的胸口。金色的长发伴随着金光在眼前如同流苏般熠熠生辉,信乃看不见她的脸,却听见她靠在耳边轻声的话语。   “你的愿望是什么?”   信乃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此刻似乎要炸裂开来,有什么痛苦和绝望顿时完全被自己极力束缚进了心脏,他恨不得在此刻大声嘶哑得尖叫出来,然而他无法动弹,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我要他们活着!都活着,好好活着!   “是吗?”那个女人的声音很淡,带着一种悲伤和疲累,但却依旧隐藏着那绵延的温柔,她似乎可以透过信乃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是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信乃知道。   从他一开始选择村雨,让怪物附体求得生存的那一刻就知道是要有代价的,他的身躯永远维持了十三岁,但是他却没有想过最终这个代价会以这样惨烈痛苦的结局。   而这一回的,代价又是什么?   但我不在乎,根本不在乎啊!什么代价都好!只要他们活着,要从我身上夺取什么都可以!   我不要,不要啊……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被独留在世上,永远寂寞地活着。   “你的话,我听到了。”伴随着一声叹息,那贴着信乃微凉的脸的女人缓缓离开了信乃,她的发丝在空中飘扬着消失,声音飘渺而又微小得不可听到。   那八颗明珠一颗一颗在黑夜中破碎,黑暗突如其来的降临,伴随着最后的明珠碎裂,完全陷入黑暗。黑雾开始侵上信乃的视野,然后慢慢转为浓重的晦色,越来越重……   信乃的眼神空洞无神,身体缓缓无力得倒下。   一切停止,一切失去,然后,一切又重新开始。   ***   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夜幕上,凉意如水的月光带着丝丝微凉,洒满粼粼水光。   在草丛上,有个孩子侧着身子小憩地睡着,有只发亮的萤火虫落在了孩子的鼻尖。孩子皱了皱眉,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那双浅棕的眸子迷茫得睁开,柔软融入了萤火的微光。   他坐了起来,在看到天已经黑的时候,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紧张慌乱的神色。小手小脚立刻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小孩的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的蓝色汗衫,凌乱的亚麻色短发在微风中轻飘着,他连忙想跑回家。   当脚步踏出一步时,小孩顿了顿,然后微微蹙着眉转过头去,努力睁着眼看着,然后一步步小心翼翼得走了过去,靠近小河流旁有一个女孩躺在那里。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身着浅红色和服,五官精致在月下显得透明唯美,紫色长发趁着如水月光柔顺地披散在肩前,让人觉得有些虚幻得不太真实。   夏目贵志想,至少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但是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呢?   孩子眨着眼歪着头,有些疑惑地蹲了下来,仔细地看着那个沉睡的女孩。   “是,妖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开坑,暂时会维持日更每晚七点更新[若没有更新,就是不更] 第一章从动漫版第二季神展开结尾改编开始,在信乃失去意识而村雨暴走后发生的事件。 ①考据党请留手,作者君只看了夏目友人帐第一季,大多原作人物不会出现 ②因为CP已定,所以其他在原作可能和主角组成CP的配角情感戏会弱化 ③都是治愈系的动漫,所以全文走治愈温馨系,主角秀恩爱 感谢读者小天使的一路支持,爱你们么么哒=3= ☆、姓名   黑暗,冗长而又寂静。   四周的灰霾开始渐渐稀薄,很疲惫,觉得大脑里空洞一片,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仿佛被掏空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全身早已麻木的疼痛爬上四肢百骸,痛感越来越明显,大脑的思绪在不断的挣扎着,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仿佛有个世界开了一道门缝,缝里有浅淡的光缓缓透进。   慢慢睁开眼,光斑里晃动凌乱,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坐在一旁,可是却怎么都看不清。过了很久,视线慢慢有了焦距,一对浅棕的眸子赫然落入了视野中,伴随着那零碎的萤火之光。   犬冢信乃缓缓坐了起来,迷茫得将视线从那陌生的孩子身上移开,也未发现那孩子在看到自己突然醒来后也在慌乱和惊吓。   信乃空洞的眼看向四周,而那埋压的血色记忆突然像是在大脑里突然炸裂了出来,信乃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瞳仁里满是痛苦和绝望,大口喘息着有种呜咽声从喉咙中闷闷得发出。   “你,没事吧?”   一旁的孩子仍然像是受了惊吓,以为信乃是妖怪而不敢轻易接近,所以跪坐在了一个恰到好处距离的位置,小心翼翼得打量着眼前漂亮的女孩。   但看到了信乃似乎很痛苦的表情后,夏目贵志有些慌乱了,然后向信乃靠近了些,神情里纯粹的紧张和关切显然可见。   “这里是哪里!”   信乃猛地用力抓住了夏目的手,没有在乎这个孩子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地点太陌生了,   庄介在哪儿,毛野在哪儿,现八,小文吾还有其他人,他们都在哪!   想起了之前那个女人说的话,完成自己的愿望,那么就是他们都会活过来吗?   “青河镇,这条是木溪河。”小孩被抓得吃痛地眯起了眼,但也没有反抗或者恐惧,似乎看出了信乃此时的焦急所以很快地回答了出来。   信乃呆愣着回头看了眼身旁的那条河,他,并不认识这个地方。   而且当他抓住这孩子手的时候便发现了,他变了,他又变回去了。十三岁,女装和服,紫色长发,还有这并没有被村雨寄宿的右手。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信乃瞪大双眼像是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得又报出了几个地名问夏目贵志,而那小孩微蹙着眉仔细思考着,然后摇了摇头。   信乃抓住孩子的手缓缓松开,像是完全脱力般地低下了头,低垂着眼神色绝望。   也许是自己猜错了,这些地方是存在的,只是这个孩子不知道而已。但是那越发空洞和恐惧的心情却恍若黑洞般拼命地拉扯着自己,潜意识的信乃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所有的人,所有。   他似乎,已经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你,还好吗?”   视线里落入了一个小小的手,那手腕上还留着他刚才用力留下的淤青。   信乃抬了抬眼,那是个很白净的男孩,亚麻色的短发有些凌乱,还有几根细草夹杂在发丝里。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将手伸了过来,怯生生地轻轻试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没事了,没事了……”   那个孩子的视线里还有些慌乱,但是却有些固执地握住了信乃的手,一遍一遍地用那稚气的声音重复着,夜风里那声音很飘渺却又觉得很凉和。   “你怎么知道没事了?”信乃看了看握住自己的小小的手,他的精神似乎还没有缓过来,但是心情却莫名得平复了些。他定定地看着那抓住的孩子,他直觉这个孩子在慌乱,甚至好像有些害怕自己,但为什么却还要努力安慰自己?   “因为,我觉得你很难过。”夏目微抿着唇说了出来,一边抬眼细细看着信乃的脸,他握着信乃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我不开心的时候,也想要有人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没事了。”   信乃一下子却是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回家吗?”夏目贵志还是不确定信乃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却又不想直接问出来,怕如果这个女孩是人的话又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自己奇怪。   “回家……”信乃喃喃地说了出来,低着头,长发从耳畔滑落。他哪里还有家可以回?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又似乎是在强制着压制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然而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   “那你要和我回去吗?”夏目看着信乃的表情良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蹙着眉思考了很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问着信乃。   信乃倒是愣了一下,沉默着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有没有真的在想,最后却是点了点头。   “我叫夏目贵志,你的名字呢?”   夏目依旧拉着信乃的手朝回去的方向走着,他很少与人这么亲近,也很少和人牵着手走路。   他的手紧紧握着信乃的手,步伐轻快。此时白净的脸上带着一种愉悦的笑容,发丝随着步伐微微摆动,就连信乃也能感觉到这个孩子似乎很开心。   “犬冢信乃。”   信乃这么回答了,看着那孩子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大概还不到十岁吧。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陌生人带回家,不怕自己是坏人吗?   不过如果是庄介的话一定会说自己这么什么都不问,就这么乖乖地跟着别人回家才叫没脑子吧。尽管信乃根本不用怕遇到坏人,而庄介总是停不了担心着,生怕有人把自己害了。   现在,庄介也说不了他了。因为,他不在。   “犬冢姐姐,你先等一下,我进去说一声马上就出来。”走到门口时夏目有些歉意地和信乃说着,然后小跑着走进了家门。   信乃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犬冢姐姐这是在叫自己?信乃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声女装和服,还有这及腰的长发叹了口气,的确被当成女孩子也并不奇怪。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后,出来的不止是夏目还有一个女人。   那妇女皱着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信乃,用一种不耐烦的神色打量着信乃,然后走了过来,“你怎么不回家?是离家出走吗?”   犬冢信乃这下也明白了过来,不管怎么看大晚上到别人家总得要有个理由。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站着的夏目,夏目的眉头微蹙着眼眶有些红,大概是被教训了吧。   “我没有家,我只有一个人。”信乃很自然地说了出来,因为是实话所以他的神情很坦然,坦然却又让人可以无形中感受到那真切的悲伤。那女人原本想好的话突然间又说不出口了,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些,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也晚了,你今天就先住下吧。”   夏目的眸子一亮,连忙有礼貌地道谢着,而信乃的眉头皱了皱,他听到了夏目对女人的称呼并不是母亲,而是酒井伯母。   夏目的房间很小,像是个杂物间匆忙收拾出来的房间,但还是勉强给了桌椅,还有单人狭小的床垫。夏目一到房间就连忙开始收拾了起来,但还是有些局促的样子,“犬冢姐姐,我知道有点小,你睡这里,我可以靠着墙睡。”   “这里不是你家吗?”信乃问了出来。   “不,我只是暂时寄住在这里。”夏目摇了摇头,自己也转过头四周看了看这狭小的房间,反而是微抿着嘴角向信乃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大概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搬去其他亲戚家住的。”   信乃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是叫夏目贵志吧?我可以叫你贵志吧?”   夏目贵志愣了愣,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猛地点了点头。与刚才微抿着嘴的浅笑不一样,孩子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都晕染上了温暖的光。   “那你也叫我信乃哥哥吧。”信乃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能让这个孩子这么高兴,他曾经也和庄介在教会里教过,照顾过孩子们,他觉得夏目贵志和穗香很像,敏感而又乖巧得过分。   “哥哥?”夏目瞪着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是哥哥。”犬冢信乃肯定地点了点头。   “哦,信乃哥哥。”夏目歪了歪头,细细地看了信乃了一会儿,然后也便很快接受了。   信乃伸出了手,将夏目发丝里几根细草拿出来。   而孩子乖顺地低下了头,眉眼弯弯地又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出来。   信乃抚了抚孩子的头发,让头上翘起的几撮头发平顺起来。   意外的,是个很爱笑的孩子。   “一起睡吧,我们两个不挤。”信乃看了看床垫,尽管不想承认,他十三岁的身体一向被他们嘲笑成小不点,而那个孩子也不大,一起睡也不会太挤的。   “好。”那孩子也没有考虑,直截了当地就答应了。   当躺在床垫上时,信乃却睡不着。   他的世界,太过安静,安静地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如此这般的轮回。而那些他所珍视的人,却永远闭上了眼睛,死在了那个血色的噩梦里。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是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不管是什么代价都好。   我不要一个人活着。   我要,让他们都活着,都好好活着。   身旁的孩子动了动,似乎睡得并不舒服而凑了过来。信乃转过头看去,只看到那孩子白净的脸蛋靠在了自己肩口,一只手缓缓拉住了自己的食指,亚麻色的短发平顺地扶在脸颊上,似乎是很安心的样子抿着唇扬起浅浅的弧度,睡颜平和安稳。   信乃下意识地伸手抱了过去,像是身处冰天雪地的身体冰冷的人拼命想要靠近热源般。他的身子微弓着,从靠紧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身上汲取着温暖和真实感。   还好,现在,不是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小天使~ 龙腾寒冰(永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8 23:57:17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5-15 19:20:47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5 19:22:59 翊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5 20:59:07 ☆、病痛   “咳!咳咳!”   躺在床上的少年突然支起身子,然后一只手捂着嘴猛烈地咳嗽着,满脸痛苦的神色。有鲜血从指尖的细缝中流出,而蔓延在狭小的房间里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看到跪坐在一旁的孩子,满脸惨白,焦急慌乱的神情,信乃下意识地撇过脸去,握紧了满手血液的手不想让夏目看到。   自从住到这里之后,信乃的身体确是一天一天变差了。信乃这才回忆起了自己真正十三岁之前的生活,病弱多病,永远都卧在床榻等待着既定的死亡。   他都已经快忘记了,生病的苦痛原来是这样的。   他的记忆似乎回溯到了很久之前,也是这样,呼吸困难,痛苦吐血,全身疼痛的痛楚。纵使明白死亡才是解脱,就是无法摆脱那种恐惧感。   如若他的身体,真的回到了那个时间,没有了村雨的他,必定一步一步是走向死亡。   “信乃哥哥,你还疼吗?我,我再去找医生来!”一旁的孩子眼眶通红噙着泪水,这几天因为他的缘故一直战战兢兢的,就连学校都没有去,只是一直跟在身边照顾他。   信乃的眼眸黯然了下来,如若早知道他会给贵志带来这么多麻烦,他当初就不该过来。   “没关系的。”信乃抓住了夏目的手,很自然地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而染着血的右手缓缓放在背后夏目尽量看不见的地方。   就算贵志不说,信乃也知道酒井夫妇已经很不耐烦他了。一开始酒井伯母似乎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可怜的女孩所以对他的态度还好,但自从他的病越来越重,而请来的医生也坦白了什么后,这对夫妇的态度越来越冰冷。   家里莫名其妙被一个寄住的孩子带回来了一个病死鬼。   而且,如果让一个人死在了宅子里,是一件很晦气的事。   信乃也知道酒井夫妇就算没有直说,也跟自己暗示了很多次,而在信乃不知道的地方,酒井夫妇一定也和夏目说了很多次。但是那孩子却一次都没有跟自己提起过,反而还在自己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坚定地拉住自己,那双眸子里的执着和固执让信乃无法离开。   但信乃也知道就算找医生也没有办法,他曾经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但也许,有的时候命运那就真的是命运,既定的死亡又该怎么去改变?   因为贵志坚持的缘故,这个星期医生已经来了很多次了。如果现在再让贵志去找医生来,只会让酒井夫妇更加厌烦夏目的存在吧。   “真的,没事吗?”夏目贵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愣愣地看着信乃,眼里水光乍现。   “没事。”信乃笑着又语气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那孩子点了点头,他缓缓从一旁的水盆里拧出了温热的毛巾,然后伸出手将信乃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孩子也不说话,他就那么低垂着眼,用毛巾一点点将信乃手上的血迹擦去。   信乃看到,有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那个孩子就这么低着头咬着唇,无声地哭了出来。   信乃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揪紧,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哭。   “贵志,你还小,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但是这种疼痛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其实并没有觉得多少痛苦。”信乃抿着唇,用左手抬起了孩子的脸,就看到那脸上泪流满面,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被泪水浸满,“我跟你说过吧,我已经只有一个人了。我所重要的人都因为我死去了,而我却还孤零零地活着,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信乃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我其实并不想活着。”   夏目贵志瞪大双眼,仰头震惊地看着信乃。   “与其一个人永远地被留在这世间寂寞地活下去,还不如死去。”   也许他对死亡有恐惧,但他也认为独自留在世间苟活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   犬冢信乃曾经也想过有这一天,如果周围的人都因为年老之命而死去独留他一个人该怎么办。相比于孤零零地永远以十三岁的姿态留在这世上,还不如和他们一起死亡。   即使是在很久以前,拖着病痛身子的他也早就看开了生死之命。其实现在对于他而言,即使面对死亡也并非是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   “你不用担心,我一点都不害怕。”   信乃这么说着,嘴角也配合地扬起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他的掌心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   “我不过是,要去我想去的地方而已。”   “真的吗?”夏目伸出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微蹙着眉认真地问信乃。似乎是听进了信乃的话,所以那眼眸里的焦急担忧也少了些,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信乃。   “而且,贵志,我真的很高兴在我离开之前能遇见你。”信乃点了点头,他说的是实话。他觉得自己真是好运,一路来碰到的人都是很好的人。而这个孩子明明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却在自己最痛苦寂寞的时候陪伴自己,还一直在担忧照顾自己。   真是不像话,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这么多的好意,无法回报。   “我也很高兴。”夏目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弧度,但水光仍然碎在眼里,说完他自己还点了点头,自我肯定了下,“真的,很高兴。”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夏目贵志将染血的毛巾放在水盆里,然后端着水盆推门出去了。   犬冢信乃看着夏目离开,缓缓从床垫下拿出一封信放在了枕头上。他该走了,他总不能真的就死在这户人家里让贵志的处境更加难堪,也不想让那个孩子眼真真看着自己死去。   这封信他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却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给,而且每次看到那孩子一脸认真执着的表情时,他就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这样偷偷走好了,告别的话也在信里写过了。   信乃轻轻推开了门,贵志的话应该现在厨房里洗毛巾吧。   当信乃打开大门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时,远远地他看到了在院子里的树旁有个蜷缩的黑影   ——那是夏目贵志。   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树前身体发颤,却是压抑地在哭。   而那染血的水盆孤零零地放在了一边。   终于倒是像个孩子了。   原来不是这孩子没哭,而是没在自己的面前哭而已。   信乃心里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一种挫痛的钝痛感缓缓蔓延开来,那小小的颤抖的身躯似乎要被黑夜所吞没,那压抑在空气里的呜咽声都让信乃觉得心脏被收紧。   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像是跌进了被水雾覆盖的世界般。信乃抬头擦了擦眼,眼前又那么一刻清晰起来,下一秒眼泪却终于落了下去。   明明之前并没有觉得多遗憾多难受的。   信乃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夏目的身影,但是脑海中全是那个稚嫩的孩子硬撑着笑容对他说很高兴的样子,无法阻止眼中不断涌出的眼泪。   他又回到了那个狭小充满着血腥味的房间,躺在了床上,将那封信又重新收了回去。   当夏目回来的时候,他便看到信乃似乎已经睡着了。   孩子蹑手蹑脚地将灯关上,他轻轻地走到信乃身旁,透着微弱的视线看着他的脸,然后缓缓伸出手指试着他的鼻息,随后抿着唇定下心来。   “我想陪你。”孩子呢喃地说着。   我也是一个人,如果你离开了,我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想和你一起。   孩子拉过了信乃的左手,摩挲着他纤细的指骨,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轻轻靠在了少年的胸口,似乎是在专注地听着那心跳的声音。   在黑暗中,信乃睁开了眼,感觉到了自己的胸口一阵温热。   那孩子极力压制的颤抖,和无声无息的泪水。   眼泪又一次从自己的眼角滑过没入枕巾,信乃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闭上了眼。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又还剩下,多少明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爪和霸王票=3=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6 19:16:42 猫咪不吃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7 10:10:35 ☆、清酒   信乃发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原因的话大概是他可以完全无视酒井夫妇已经可以当做是明示的暗示了。这大概也算是护短吧,贵志对自己很好,信乃也想对贵志好,对于贵志并不好的酒井夫妇,信乃也想报复一下。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就连宅子里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若不是贵志坚持的话,也许酒井夫妇老早就把他放担架上扔走了。其实他们也可以将信乃送到医院去,只是怕信乃的身体是个无底洞,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地为他花了钱看医生买药了,可不想把钱全都砸进一个不认识的孩子身上。   贵志已经完全不去上学了,酒井夫妇也并不管,他们只要好好看着他们自己的儿子就好。   而贵志就一直陪在信乃身边,手里捧着药让信乃吃,尽管信乃真的不想喝这种明知道没有用的药,但看着那孩子红红的眼睛也就这么一闭眼喝下去了。   但最近,犬冢信乃的身体渐渐好了些,惨白的脸上有了些生气,咳血的现象也缓和了些。   信乃知道这大概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但是看到贵志很开心,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吧。”   信乃想出去看看了,现在他已经确定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自从到了贵志的家后,他也只出去了几次,然后身体就差了下来完全躺倒在了家里。   现在身体终于有了些气力,信乃想出去走走了,至少他想看一下这个地方,夏目贵志所生活的这个小镇是怎样的。   夏目贵志当然不会拒绝,帮着信乃穿上了和服后便牵着他出去了。   出来的夜晚日子大概正好是夏日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灯火通明的灯笼,各种大大小小排挡沿街排开,穿着和服的少女少年都簇拥着欢笑,街上擦肩而过的人们脸上都带着雀跃与欣然,在灯火辉煌处那一种欢愉的气氛似乎充溢了整个世界。   日式炒面、章鱼烧、大阪烧、串烧、奶油马铃薯,目不暇接的美食散发着扑鼻而来的香气,耳际热闹的叫卖声和欢笑声,似乎很久都没有置身这样的热闹非凡。   “好想喝酒啊。”信乃看着那小摊子上正在卖的清酒,突然间很想尝尝看。他一直都看着其他那些人装大人喝酒,偏偏嘲笑自己是小孩不能喝,明明他实际年龄早就成人了吧。   “信乃哥哥还小。”显然夏目贵志也是这么觉得的,眉眼里难得有些不认同地看着信乃。   “我其实已经十八岁了哦,完全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了。”信乃忍不住又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尽管他知道自己怎么看都不像,如果不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的话大概谁都不会信自己十八岁了吧。   “真的?”夏目贵志歪着头,又重复地问了一句。   “真的。”信乃点了点头,神色肯定。   信乃其实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贵志有的时候的确会不相信自己的话,比如他说自己不疼,他不害怕,药并不是特别难喝的时候,然后贵志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多问一句,就像是现在这样,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果自己肯定了那他就相信了。   那就像是,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会相信一样。   “那,信乃哥哥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夏目拉着信乃让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然后突然就跑开了。信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夏目甩着小手小脚跑到了人群里去了。   这是要做什么?   信乃突然想了起来,贵志该不会是要去买酒吗?他只不过是看到了之后随口一提而已,而且,他才是个小孩谁会卖酒给他?再说,信乃知道酒井夫妇给贵志的生活费少的可怜,他根本就没有钱去买酒啊!   想着想着,信乃有些忐忑不安了,当他终于站起来想要去找夏目的时候,那孩子却手中抱着一个小酒罐子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颜,额头上还冒着一层细汗。   “你买的?”这下子信乃倒是愣住了。   “不,送的。”夏目摇了摇头,然后双手将酒罐递给了信乃。   “老板送的?”信乃更加震惊了。   “不是,嗯,是个朋友。”夏目摇了摇头,抿着唇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   看出了夏目的局促,信乃也没有再多问,说了声谢谢之后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小酒罐里是清酒,酒质柔软而又辛辣,才喝入第一口的时候信乃就不适应地大声咳嗽了起来,但有种温热的浓厚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开来,淡淡的酒味和米香味充溢在鼻息,让自己冰冷的身体都温热得有些熏熏然。   意外的,味道还不错。   “只是第一口有些呛着了,但是很好喝啊。”信乃看着旁边担心地拍着自己后背的夏目,也知道自己刚才咳嗽又吓着贵志了,立刻笑着出声安慰小孩。   “那就好。”夏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可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去和那长得很像酒瓶罐子的小妖怪请求的,但也没想到竟然那妖怪也这么好说话。   信乃又继续一口一口轻抿着,将那一壶清酒断断续续喝光了。他惨白如纸的脸色上多了几分血色,似乎是喝醉了眼神迷离着,身体也有些摇晃着最后堪堪地靠在了夏目的肩膀上。   晕乎的视线里,融入了五光十色的灯光,耳边是热闹而又嘈杂的声音。   很热闹,真的很热闹,他也曾经融入过这样的热闹里。   而现在我在这里,却格格不入。   或者说,很快就要死了。   但是这不重要,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他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如果自己不在……   哦,对了,如果自己不在的话,村雨根本就不会暴走,他们也不会死。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庄介和滨路就不会陪伴在自己身边,说不定也不会遇害,苍也不会说出要接自己的话,而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不会有八明珠,大家并不会聚集在一起,会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过着属于自己的安静平和的日子,也不会再被迫忍受那些痛苦的事情。   直到此刻,信乃才突然意识到。   只要他死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能轻而易举地逆转。   他的存在,是个错误。   原来这才是代价。   他会死去。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角落里,以一个错误的身份,无声无息地孤独死去。   “信乃哥哥,哥哥……”夏目贵志瞪大眼,担忧慌乱地唤着信乃,却看到这个容貌堪比美丽少女的少年突然间哭了出来,那双如同琉璃般的双眼里是止不住的眼泪,一滴一滴蔓延着苦涩的气息从脸颊滑下。   信乃醉了,他的脑子里一点都不清醒,脑袋微微热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出现了很多幻象,或者说也可能是记忆。他缓缓弓着身子,然后微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极小的闷声,那声音仿佛从胸腔里发出,像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人在极致的痛苦下终于忍耐不住发生的悲鸣。   之前嘴角的笑容终于不见了,眼泪一滴一滴夺出眼眶,信乃大口喘着气,终于在此刻,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悲恸地哭了出来。   夏目贵志慌乱地手足无措,只是颤抖着手呆呆得愣在一旁,最后自己也哭了出来。   停驻在信乃脑海里的是个满天飞雪的冬季,即使寒冷,但是屋子里仍然温热得如同暖春般。他们都聚在了小文吾家里的酒家里,桌子上是老板娘准备的丰盛的晚宴,所有人都围在桌子旁欢声笑语地谈着些什么。   小文吾总是在饭桌上最活跃的一个,常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而他总缠着要喝酒,毛野会故意把酒递到他面前却不给他,而现八和庄从总在一旁用古板的脸阻止着;犬山道节一边痛苦地吃着雪姬递来的冰镇寿司,一边拼命找话题和滨路说话;而犬江仁和犬村大角很安静,总是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一旁默默看着,眉眼里却很愉悦……   那大概是最寻常不过的冬日,雪花飘洋,室内欢声笑语,暖意洋洋。   空了的酒盏被斟满又被饮空接着斟满。   话语声从未停息过。   直至最后所有人都懒散得没了样子,横七竖八地躺着睡在了一起。   记忆的斑驳开始渗透,那些在脑海里驻留着的印象深刻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在破灭的世界角落之中,只剩下自己空落落的一个人。   视线恍惚着又看清了这个世界,光亮的灯光也好,热闹的声音也好,因为干涸的心情看上去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都是漆黑寂静。   悲伤突如其来,怎么也压抑不住。   我回不去了,我真回不去了。   “我还想见他们。”信乃的声音压抑而颤抖,从疼痛的喉咙眼里卡出来,酒精渗透了思想将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语就这么说了出来,“我不想死,我还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想见他们。”   “好,好,去见,我带哥哥去,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夏目连忙点着头,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他伸出手用力握紧了信乃的手。   夏目想,只要信乃哥哥说去哪,他真的可以就这么陪着他去,不管是去哪儿都可以。   “找不到。”信乃摇着头,眼神空洞而又黯然,然后便再没有了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沉默地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思绪。   “那好好活着好不好?”夏目伸出手,将自己那小小的身子完全塞进了信乃的怀里,他仰起头,用那双含着泪水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信乃,声音稚嫩而又颤抖,“如果,你走了,我也找不到哥哥你了。我想要,和哥哥一起好好生活。”   【信乃,好好活下去。】   再次听到这句话,信乃有些怔然,却又有些茫然。   干涸的心情像是终于有了一道暖流涌了进来,不是独自,而是一起好好活着。   忽如而来的痛觉从胸口蔓延开来,而后向周森扩散开去。沉睡了一会儿的细胞开始沸腾起来,带动着周身,疼痛开始疯狂地身体里席卷着疯狂叫嚣。   一股猩甜的血腥味从喉咙口压抑着喷涌出来,伴随着一阵猛咳,鲜血止不住地从掩盖着唇的手中流出,恍若有尖利的利刺刺入胸腔般,疼痛难抑。   视线渐渐昏暗,就连口中吐出的呼吸似乎也冰冷了下来,身体无力地向后瘫倒。   信乃抬眼最后看到了那个孩子惊慌失措到极点的表情。   我想,我也许突然想要好好活下去了。   然而,我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7 19:51:33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7 20:01:08 翊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7 21:17:15 ☆、活着   “春天的蔚蓝晴空,花团锦簇,鸟儿为伴,啊,我的家啊。”   “宁静的避风港,快乐的天堂……”   “倚窗阅读是我家的床,琉璃床铺,也让人称羡。”   少年有些沙哑的歌声在病房里回响着,信乃轻轻哼唱着滨路曾经最喜欢的歌。   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年就那么颓然地靠在枕头上,身体纤瘦单薄,视线黯然,微凉的月光透过窗户慢慢地从他身上倾泻下来,少年孱弱的身影似乎即将被风吹散般飘渺。   一旁的孩子静静坐在椅子上听着,也没有说话。   自从那一次在夏日祭里晕倒后,他被送到了医院当晚就发了高烧,等醒来以后已经又过了三天了。而他的身体自从那几天恢复了些后,就像是受到了致命打击后彻底垮了下来。   信乃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光亮到昏暗,恍若看到了自己即将泯灭的生命。   死亡本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信乃的脸上是祥和的神色,大概……这就是他的宿命吧。   信乃的歌声渐渐弱了下来,少年无力地低着头,垂落的眼帘与眼睑相碰时仿佛能将世界碾碎,然后他的歌声静止了下来,眼睛缓缓闭上。   “信乃哥哥,我,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耳边响起了孩子的声音,信乃皱着眉强制自己又费力地睁开眼,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那眼眶红红的孩子,那个孩子的神色紧张,眼神里带着恳求。信乃的心口有些痛,抿了抿唇,张开口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声音,“我走不动。”   “那我背哥哥去。”夏目说的很认真坚定,这个孩子很温柔,但对于某些事情却又执着的可怕。他说完便小心翼翼地将信乃背在了身上,费力地一步一步很慢的从医院里走出去。   “你想去哪?”信乃双手勾住夏目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的疼痛也渐渐麻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   “哥哥马上就知道了。”孩子的呼吸有些喘,背着一个比自己大的少年,对他来说还是还太勉强,尽管如此孩子依旧咬着牙,双手紧紧托着信乃,步伐缓慢而又沉稳地走着。   深夜,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着背着一个比他大的少年,在夜深人静的小路上缓缓走着。   昏暗的小树林里,有一股清新的气息。   今早似乎下了小雨,不知名的落花带着水珠在空气里缓缓碎开,花瓣有的落入草地之中,有的飘落在树干上,还有一些落在了他们俩的身上,然后毫无生命力地在空气里堪堪坠落,跌落泥土之上。   萤火虫被人所惊扰,在四处发散着淡然的光,似乎指引着道路般。   “这里是……”当信乃被气喘吁吁的孩子放下来的时候,他也认了出来,这里是当初他和贵志相遇的地方。他转过头看去,夜晚的湖面上风平浪静,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在粼粼的河面上,透射着浅淡的光晕。   “是我见到信乃哥哥的地方。”夏目的气息渐渐平缓了起来,额头上一层热汗,他眉眼弯弯地笑着,在萤火和月光下那双眼眸融合着柔和的令人感到温暖的光。   “我,只能送哥哥到这里了。”夏目轻轻说着,那个孩子嘴角勾着信乃熟悉的笑容,眼睛睁得很大,但即使这样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就这样笑着哭出来。   “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能够找到回去的路的吧。”   信乃愣了愣,似乎忘记了所有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最后他抿了抿嘴,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湿了眼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很开心,这些日子能和哥哥在一起。”夏目伸手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依旧拼命笑着但是眼泪却止不下来,声音哽咽着颤抖,“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贵志,第一次有人会牵起我的手摸我的头,第一次有人会抱着我一起睡觉……能够和信乃哥哥相遇,真的好高兴。”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终于有人可以在我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告诉我没事了。   “虽然这么快就要分开了,我,很舍不得。”孩子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双手完全遮住了自己的眼,极力压抑着哭声,“但是,但是……”   孩子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了,他轻声呜咽着然后抱住了信乃,将头迈进信乃的怀里不再说话。   “我也高兴,很高兴。”信乃喃喃地说着,用力反抱住了孩子。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所有的语音都被扼住在了喉咙口,那份压抑在心底浓重的悲哀伤痛的感觉,在这一刻却无法喷涌出来。   在这样凉意的夜晚,彼此温热的呼吸和那隔着衣服的体温似乎成为了世界仅存的温暖。   “咳咳!”突然信乃又开始猛烈咳嗽了起来,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起,信乃的身体支撑不住的向后倾去,堪堪地倒在了草地上,他大口喘息着,视线忽明忽暗,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尽力从那一片水雾的黑暗里看清那个孩子模糊的身影。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也未来得及看清,突然一只小手缓缓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春天的蔚蓝晴空,花团锦簇,鸟儿为伴,啊,我的家啊。”   “宁静的避风港,快乐的天堂……”   “倚窗阅读是我家的床,琉璃床铺,也让人称羡。”   耳边是夏目贵志轻声的哼唱,是那首很熟悉的歌,轻轻地萦绕在耳边,温柔而又平和。   眼泪从眼角静静滑落,信乃缓缓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微弱。   信乃的记忆越发的飘远,随着那飘渺的歌声,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最后他听到那个孩子,很轻很轻的声音——   “哥哥,回家了。”   然后一切止于寂静。   直到过了很久,那孩子才将手缓缓放下,他歪着头注视着已经失去呼吸的信乃。似乎有些迷茫的样子轻声又唤了几声,然而他的信乃哥哥睡下了,泪水从脸颊滑下落在了地上。   深褐色的泥土在这一刻也映衬不出那透明的暗色,即使是满含着悲伤的泪水也只能不留痕迹地消失在了土地上。孩子的身体颤抖着,像是失了力气般伏在了信乃的身上,压抑的哽咽声持续不断,抓住信乃衣服的手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突然有血红的光芒在眼前闪现,无形的力量将信乃身上趴伏的孩子弹开。   夏目摔在了一旁的土地上,满脸泪水却怔然地看着眼前得景象。   信乃的身上有血雾弥漫开来,然后从那凝聚地越发暗色的黑雾里展现出了一只黑乌展翅的景象,那黑乌狰狞地张大嘴大声吼叫着然后在血雾里盘旋了一圈后飞进了信乃的胸口。   信乃的身体缓缓浮在半空中,躯体舒展开来,微微仰着头,那血雾萦绕在周身将信乃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内。然后夏目看到了信乃的右手有黑色奇异的花纹蔓延开来,然后是一颗眼珠从皮肤间冒了出来,像是被饲养在血肉间般,那瞪着的恐惧的眼珠四处望着最后定格在了面容惨白的夏目身上,最后缓缓闭上了眼。   信乃的身体又一次从空中平落在了地上,血雾忽然消散。   夏目忘记了流泪,只是静静得坐在那里,呆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信乃。   那双眼又睁开,信乃望着天空那夜色,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一旁。   “贵志……”信乃愕然地唤了出来,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却突然发现格外的轻巧,他迟疑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是村雨,他活着,他还活着,而且又是村雨给予了自己生命。   信乃看着自己右手上的图纹,一时脑子里一片混乱,说不出现在复杂的感觉。   但是,他还活着。   信乃还没来得及多想,在看到夏目愣住的表情,信乃恍若被浸入冰水般的心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刚才贵志看到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合常理的景象。信乃知道,他刚才的确死去了,而现在的他变成了被村雨寄生的怪物,他的身体会维持在十三岁,无法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当所有人都在长大,甚至老去,他的岁月却始终留在了过去。   而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是不该属于人类的,而这强大的力量对人类而言是有多么的恐惧他是知道的。他见过有人惊恐地喊着怪物然后拼命逃开,带着厌恶和恐惧的神色。   而贵志也会如此吗?贵志现在是在害怕吗?他,还会接近我吗?   一向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信乃,在此刻的心竟然动摇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看着夏目惨白的脸色,紧张地不敢开口,生怕这孩子转头就抛开。   信乃得呼吸一窒,看到那个孩子又哭了,眼泪一滴滴从那双纯粹的眼眸里落下。   而下一秒,自己就被紧紧地抱住,像是要被扼杀在那双臂之中般的力度。信乃下意识地就接住了夏目,思绪却还未缓过来。   在月夜下,那紧紧相拥而颤抖着的影子被缓缓拉长,在此刻他们的生命像是被紧紧联系起来般。   “信乃哥哥……你还在,你还活着……”   夏目的脸埋在了信乃的胸口,一次一次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颤抖而又哽咽。双手紧紧抓住信乃背后的衣服,这一刻的温暖和安宁让他紧绷了很多天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眼泪再也止不住,终于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   信乃怔怔地看着远处,身体颤抖着然后低下头。   当看到怀里那颤抖的瘦小的身躯,他的眼泪忽的落了下来。   是啊,我还活着。   信乃咬着唇,用力得紧紧反抱住怀里大哭的孩子,脸摩挲着小孩柔软的发丝,温热的泪水一滴滴流进小孩的发丝里,最后终于也忍耐不住呜咽着放出声音大哭了出来,然后将小孩颤抖的肩膀抱得更紧,那哭声里像是把所有堆积已久的痛苦懊恼悲伤终于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温馨治愈路线,别怀疑,是真的 龙腾寒冰(永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8 20:12:14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8 20:37:21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8 21:08:45 飞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8 21:33:04 ☆、五年   五年后——   “信乃,快到站了,醒醒。”   坐在列车上的少年皱了皱眉,然后惺忪睁开了眼,透过车窗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连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过来。看到了身旁的夏目贵志时,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没睡醒似的又靠到了夏目的肩膀上,支支吾吾地说了些梦呓般的话。   “都说买的列车票有些早,昨晚让你早点睡的。”夏目贵志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   “列车上又没事,不睡觉做什么。”信乃立刻反驳了过去,打了个哈欠。   他瞥着眼看着窗外渐渐缓慢下来的景色,神色有些迷茫。   又是一个新的地方。   这五年里,信乃和夏目换了很多的住处,被各处的亲戚家里推来推去。一开始夏目总是会带着信乃一起去,但后来发现这样在住处呆的时间更不长后,便变成了信乃会偷偷摸摸地住到夏目的房间里去,但不让那户家里的人发现。   一直换着不同的住处,而夏目也总是在各个学校转学,信乃也就跟着夏目一起走。这几年里兜兜转转的,他们总是无法长时间的停留,却也并没有分开过。   只不过他的身体在这五年里依旧是十三岁的模样,他在村雨回来之后的没多久就和贵志坦白了,本来还战战兢兢地有些怕小孩子的夏目接受不了或者觉得他在撒谎,但是贵志却很快就接受了,反而还告诉一个他自己的秘密——   [我其实,能够看到妖怪。]   贵志说这话的时候比自己还要更加紧张不安,忐忑地抬眼看着自己。   信乃那时才意识到为什么酒井夫妇有的时候会说夏目是个很奇怪,会说谎的孩子。   [我其实一开始遇到信乃哥哥的时候,还以为你也是妖怪呢。我有的时候分辨不出来,只有通过其他人的眼才知道,但是我又不敢问,怕你会觉得我很奇怪。]   那时贵志是这么说的,信乃有些讶异因为回忆起当初遇见的时候,贵志除了一开始有些慌乱紧张之后,很自然地就将他给带回去了。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妖怪的话怎么办?   [如果真的也没关系啊。反正酒井伯母觉得我很奇怪,就算她打开门没有看到人,也只会认为我又在撒谎而已。而且酒井夫妇看不见的话,信乃哥哥你就能更安心地住下了吧。]   贵志说的很坦然,让信乃挑不出错来,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而后来信乃也意外的发现,他也能看到贵志所说的妖怪。   夏目贵志知道的时候,那个小孩露出了一种似乎快要哭出来的却很温暖的笑容。   但是现在,那个小孩子已经不会叫自己哥哥地扑到自己怀里了。   信乃仰起头深叹了口气,然后视线有些不满地看了看身旁已经高出他一个头的夏目贵志,从三年前起这个人就不叫自己哥哥,而叫信乃了。   曾经扑着可爱地唤着自己哥哥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倒反过来像是悉心照顾自己的哥哥了。好像也有些不对,就算贵志那时候还小,也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的样子。   “我们这回能住多久?”信乃看着列车外停住的景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脚运动了一下,让懒散酸痛的身体关节舒展开来。   “你别总是住下就想着离开啊。”夏目有些好笑地说着,也站了起来拿着箱子准备下车了。   但是也不怪信乃这么想,这几年的经历本来就是这样。   信乃一开始并不习惯,但后来也明白了,寄人篱下本来就是暂时的事情,夏目不管住到哪个亲戚家里都是个外人,特别是当亲戚家里也有个孩子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一百块总是比五十块好,自家的孩子也自然比别人的孩子都好。   给自家孩子做便当的时候总是要花几个小时精心制作创意便当,给夏目的就变成了冷饭团;给自家孩子买玩具文具从来都是大手大脚的花钱,给夏目的零花钱永远都是少得可怜;自家孩子请同学到家里来玩的时候总是热情招待,要是无意间不小心发现了信乃在夏目的房间里,那就是几个小时的思想检讨教训了……   而信乃的存在,完全让本就是外人的夏目处境更加尴尬。   夏目贵志说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信乃却时常会因为一些事情气不过。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意外,因为这一回贵志要去的地方是夏目父系的远亲居住的小镇,而且是藤原夫妇主动提出接夏目来住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真的是,下车站沿着地图没走多久就有了惊喜。   “玲子,玲子,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阵阴风从后脊骨袭来,夏目和信乃同时转过头去就看到有妖怪在跟着自己。这个妖怪他们之前都并没有见过,一身白色的浴衣,体型巨大,深紫色的皮肤上有着干枯的褶皱,银白色凌乱的长发,脸上却只有一只眼睛,骇人地瞪大看着自己。   “玲子,玲子,把名字还给我!”那个妖怪顺着风冲来,伸出恐怖如骨的双手向夏目伸去。   夏目贵志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拳毫不留手地向那妖怪的头部袭去。   信乃愣了愣,默默伸回了准备召唤村雨的手。   其实很早之前,也有妖怪会追着贵志跑,但是因为有信乃和村雨的存在,那些妖怪很容易地就赶跑了,而且信乃的妖力格外强大,每到一个地方似乎都能震慑出那些妖怪不要接近夏目。   因为有信乃的保护,夏目也越来越不害怕妖怪,也因为信乃也能和自己一样看到妖怪的存在,他的心里也少了几分对妖怪的抵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目似乎开始对学校里的跆拳道社和剑道社有了兴趣,每天也都开始喝牛奶,信乃猜到了什么但也没有阻拦。   大概一次偶然,自从夏目意识到自己有一拳可以打痛,甚至打退扑来的妖怪后,贵志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直接向凶恶扑过来的妖怪出拳的习惯,就连信乃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痛,痛!”那妖怪霎时震住,两只细瘦枯柴的手捧住头,从那骇人独眼里似乎还冒出了泪花。   “啊,对不起。”夏目愣了愣,收回了手,有礼貌地道歉了。   “她叫你玲子,是你外婆的名字吧?”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道歉,信乃心里默默想着,但他倒是有些在意妖怪刚才说的话,本来夏目也有提过这个小镇也是他外婆曾经居住的地方,那这个妖怪把贵志叫做玲子,会不会是认错了?   “你,认识我外婆吗?”夏目愣了愣,也反应了过来,然后看向了那妖怪。   “名字,还给我!”那妖怪突然猛地用双手掐住了夏目的脖子,然后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撞向了树干上,白色的长发凌乱地在空中飞扬,宽大狰狞的手掌完全将少年的脖子掩盖住,夏目痛苦地张开了口无法呼吸。   “放开他!”信乃瞪大了双眼,周身气流开始向上疯狂地涌动着,右手抬起有颗猩红的眼珠从手背突然冒出,黑色图纹骤然蔓延开,如同骨翼般的从手臂的皮肤狰狞地破开然后化为了乌鸦,挥舞着翅膀大声嘶叫着向那妖怪袭去。   妖怪的双手被尖锐的喙猛力地划伤,在疼痛地叫嚣后双手放开了夏目。   “你没事吧?”信乃立刻冲到了夏目身边,焦虑地看着不断咳嗽的夏目。   “嗯,没事。”夏目的喉咙有些疼痛,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才一到镇上就遇到这种事情,真是足够惊喜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平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信乃转头看向那妖怪,村雨也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那妖怪,只是尖锐地鸣叫着然后不断地徘徊在那妖怪的四周阻拦了她的去路,倒有点像是呆在信乃身体里太久无聊了,所以现在正故意坏心眼地逗弄那妖怪似的。   “我们先去找藤原夫妇的家吧,让他们等久了不好,而且……”这个妖怪,不像是之前遇到的来恐吓他或者想吃了他的妖怪,但是夏目现在也是满头雾水地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倒不如先放着等他先弄清楚这个地方再说。   信乃点了点头,于是和村雨打了声招呼让他继续和那妖怪愉快地玩耍一会儿再回来。   等到夏目循着地图终于找到那户人家门口时却发现,藤原夫妇已经站在门口四处望着,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他和夏目还没有认出来时那夫妇先一步地认出了他们俩。   当信乃看到藤原夫妇已经注视到他们,然后愉快地快步走过来时,信乃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糟糕忘记躲起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又带了一个不认识的拖油瓶,这下子印象分不是立刻扯下来了吗?   “你来了啊,一路上累了吧。我午饭已经做好了,快进来吃吧。”藤原伯母从夏目手中顺过了行李箱,然后给了藤原伯父。又很自然而然地从信乃肩上拿下了行李包,自己提着。   “我……”别说夏目愣住了,就连信乃也愣住了,他迟疑地看着藤原伯母和善热情的表情,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但是他可以确定,刚才她说午饭做好的时候也有和他说的意思。   “我听他们说了,有个孩子和夏目贵志总是形影不离的。我猜想,夏目过来的话,你也会一起过来住下的。”藤原伯母看着同时愣住的两个少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耐心地解释起来。她见过夏目的照片和现在见到的本人一样清秀白净,她又仔细地看了看信乃,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可以,一起住下?”夏目瞪大了眼看着藤原伯母,然后迟疑地又问了一句,这几年来他们一直烦恼的问题似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似的。信乃也想问,这么多年搬来搬去,终于遇到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喜了。   “多付碗筷的事,进来吧。”站在一旁的藤原伯父出声了,他的话语很沉稳,带着眼镜的脸上有一种很自然的祥和气息,他笑着点了点头。当看到夏目和信乃脸上同时惊喜的表情时,男人嘴角的弧度似乎也扬起了几分。   藤原伯父这么一句话,就把之后的日子完全定了下来。   当夏目和信乃进门的时候,信乃拉了拉夏目的手轻声说着,“感觉这回可以住挺久的。”   夏目抿着唇微微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似乎这还是第一次,在宅子里一桌子围着四个人一起吃饭。   窗外一阵风吹过,细小的樱花随着风的吹响,跟着零散飘落下来。   现在是第五年的伊始,一切正好,未来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为了表达作者君的爱给小天使们双更,就是酱紫=3=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9 19:05:51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9 19:49:57 ☆、延续   “这是?”信乃疑惑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纸箱子。   “藤原伯父给我的,说是外婆的遗物。”夏目的神色有些暗淡,看着那纸箱轻叹了口气。   信乃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的确有些难受,明明是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贵志都没有玲子的遗物,反而却是父系远亲的藤原夫妇将玲子的遗物好好整理起来。信乃也知道,在他遇到贵志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就算是从亲戚家搬到另个家中,他也只是背了一个小包就离开了,别说家人的遗物,他连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很少。   这几天住进了藤原家之后,信乃虽说是觉得稍微安定了下来,但是却因为另外一件事开始烦躁。以前在其他镇子上,并没有太多妖怪会主动找上门来,而到了这里之后,越来越多的妖怪突然就吓人地出现了,一遍一遍叫着玲子。   如果只是白天还好,就连晚上都会突然冒出来,让信乃有的时候从被窝里爬出来抓狂了,然后立刻把村雨丢出窗外关上窗,让村雨一遍遍徘徊在窗外没法进来,顺便把妖怪都吓跑了。   “虽然说,来到这个小镇以后,有很多妖怪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把我当成了外婆,但是他们却是真正还保留了关于玲子记忆的。”夏目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无可奈何,但是心中却觉得有些意外,和说不清的感觉。   毕竟贵志对父母的印象都很模糊,更何况是自己的外婆。真正记得外婆的人几乎都不存在了,玲子年纪轻轻就过时了,唯一和她又血缘关系的贵志也只是仅仅知道她的名字而已,其他事情他也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该从谁的口中得知。但是现在,他似乎对玲子有了些认识,至少他知道,外婆和他一样是能看到妖怪的。   “里面有什么?”信乃坐到了夏目的身边,伸手习惯性地捏了捏夏目的手似乎是在安慰他。   当夏目打开两个纸箱里,里面的东西很多,有些是学习的笔记本还有旧书之类的,有些是零散的衣服还有校服,有把已经很旧的木刀,还有很零散的小玩意……   “这是什么啊?”信乃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那是一本厚厚的墨绿色簿子,簿子上用毛笔写着友人帐,而翻开簿子里满是类似不同符咒的纸页,信乃翻着那些纸页皱着眉完全看不懂,“这里面是涂鸦吗?”   “涂鸦?”夏目将头凑了过去,看着信乃手中的簿子,微眯了眯眼,明明视线里看到的都是奇怪的画,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了文字。   鹿加,东云,贝取,日高……   “我,看得懂。”夏目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迟疑地说了出来。   “哈?”信乃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坐在身边得夏目。   “这些像是,名字。”夏目伸手从信乃手中拿过了簿子,又仔细地翻看了几页。   “名字?”信乃歪了歪头,他见过的奇怪事多了,对于很快接受这种事也很自然,突然回忆了起来,“如果是名字的话,之前不是有妖怪说要你还名字给她吗?难道就是这个东西?”   夏目思考着信乃的话,也觉得妖怪口中说的名字和自己手中写着友人帐的墨绿簿子有关,“但是,怎么把名字还给她?”   “直接当面问吧,反正我们不怕她。”信乃的回答底气十足,自信满满。既然不知道就直接去找那妖怪,这种直截了当的方法,才是最可取的。   “……”夏目默了默,总觉的这种当面问的话在信乃的口吻里有些威胁的感觉。   “那去哪儿找?”夏目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色,现在出去也可以吧。   “你就坐上次那林子里,还怕那妖怪不来找你?”信乃用一种[你难道不知道你从小就是吸引妖怪的体质吗]的神情认真看着夏目。   “好吧,那走吧。”夏目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簿子合上站了起来。   “藤原伯母说,这个镇上的七辻屋糕点很有名啊,我们顺便去买点吃吧。”信乃也站了起来,眉眼弯弯地笑了出来,眼眸里闪闪发光地看着夏目。   “原来这才是重点吗?”夏目愣了愣,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等到终于走到林子里,已经到了下午正热的时候,信乃一手捧着盒子,一手捏着一个豆沙包放到嘴边,一口咬下一半慢慢吞咽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真的味道很不错哎。”信乃这么说着,伸手将咬了一半的豆沙包抬手递到了夏目的唇边。夏目也很自然地低下头咬了下去,的确挺好吃的,信乃喜欢下次大概可以再多买点。   “玲子,还给我,玲子!”那缠了几天坚持不懈的长发独眼的妖怪果然出现了,但是直接凶恶地伸出双手向贵志扑去的动作却在那独眼看到了信乃手中七辻屋的糕点盒后却停了下来。   那妖怪怔怔地站住了,用那骇人的眼珠看着那糕点盒了一会儿,然后原本凶狠狰狞的表情却缓和了下来,她的细瘦的手缓缓抬起,庞大的手指了指信乃手中的盒子。   “七辻屋的糕点……”妖怪的声音沙哑又带着一点颤抖,她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最后注视着夏目的脸,“玲子,给我的吃吗?”   [如果你想吃好吃的,我推荐你七辻屋的。]   [对了,你和我比赛,如果赢了的话,我就请你吃。]   那个寂寞的人类,拿走了自己的名字,与自己定下了约定。   夏目和信乃同时怔住了,然后信乃愣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连忙将手中的盒子立刻放到了夏目的手中,用眼神示意着夏目,心里暗想着还好自己没有全部吃光。   夏目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看了看那妖怪,从那妖怪的神情和语音里他似乎听到了一种渴望和激动。   “是的,这是送给你的。”   夏目双手将盒子向妖怪递去,他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色衬衫,亚麻色的碎发在风中随意地飘动,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那双融着碎光的金褐色眸子柔和地注视着那妖怪,白皙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表情,如同微风般和煦的微笑。   那妖怪瞪大了独眼,双手开始颤抖地从夏目手中接过了糕点。   那巨大的眼眸里,完全嵌入了少年的容貌。   那名为夏目的少年,他的身影就这样与夏日融合一片,与记忆深处的印象一般平淡而又温暖。   “我来,是想还给你名字的。”夏目看着那妖怪的神情,眉眼里的表情更加温柔起来。   “玲子,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那妖怪愣住了,她呆滞地看着夏目,声音有些颤抖,甚至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和孤寂。   “我不是玲子。”夏目摇了摇头,“玲子是我的外婆,她很早就已经逝世了。”   妖怪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只是继续呆愣着注视着夏目。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气息,但是……不是玲子吗?   “你的名字在这里面吧?”夏目将友人帐的簿子拿了出来,“我的名字是夏目贵志,他的名字是犬冢信乃,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菱垣。”那妖怪认真地看着站在一起的贵志和信乃,缓缓开口。   “我该怎么把名字还给你?”夏目很快从友人帐里找到了菱垣的名字。   菱垣低头看向了那自己写下名字的纸页,然后她缓缓抬手向那友人帐伸去,她轻轻将那纸页抽了出来,让那薄薄纸页落在庞大的手掌中,然后又注视了很久。   “这样拿走就可以了吗?”信乃有些疑惑地说着,他本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夏目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菱垣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七辻屋的盒子,然后将印有自己名字的纸页放进了盒子里。   “人类的生命,真是太短暂了。”   菱垣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夏目的脸,然后视线又落在信乃身上,轻声说着。   “已经没关系了吧,玲子。”   那庞大的妖怪缓缓转过头,双手小心地捧着那盒子就那么慢慢离开了。   夏日微微摇摆的翠绿如琥珀的树叶,在阳光中闪烁着剔透的光,光影斑驳下那个妖怪的身影,拖曳着银白的长发,就那样渐渐消失在了夏目和信乃的视野里。   “她,一定很难过吧。”夏目过了很久才终于出声,眉眼里有些凉意的悲伤,“一直都在这里,寂寞地等待着外婆。可是人类生命短暂,外婆很早就过世了,而她最后等到的却是我。”   “我并不这么觉得。”信乃轻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了夏目的手,“我觉得她在高兴吧。”   夏目不明白地看着信乃。   “因为,她看着你,就像是在看玲子生命的延续一样。”   夏目愣住了,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信乃,长久地忘记了说话。   “而且她看到了,有我在你的身边吧。所以她很高兴,不管是玲子,还是玲子的孙子,都已经不再寂寞了。”信乃继续说着,他轻仰着头,阳光缓缓融入那双眸子里透射着流动的光。   “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妖怪们也一定知道这一点。”   “但是贵志,你就是玲子生命的延续。”   “她已经,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爪=3= ☆、回家   “我不要去上初中啊。”   信乃一脸无奈地向表情坚定的藤原塔子说着,都已经尽力地使出了装可爱撒娇的绝招了,但是藤原伯母依旧不为所动,对上学这件事格外的坚定。   “不行,信乃你必须要去上学。”   在夏目和信乃在藤原家里安顿下来一个多月后,信乃和藤原伯母的关系倒是迅速密切起来,藤原伯母倒是很疼爱这个十三岁的可爱男孩,信乃也要比夏目活跃得多。   藤原伯母对他们的态度一向很温柔缓和,但是在上学的态度上格外的坚决,孩子怎么可以不去上学呢?夏目是很自觉地去转学继续上高中,而信乃开始着急了。   “贵志都去上高中了,你怎么可以不去上初中?”藤原伯母知道信乃和夏目关系好,立刻搬出了夏目这个品学兼良的榜样来劝导信乃。   “这不一样!”信乃出声反驳着,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该怎么说他的年龄比贵志可要大多了,贵志去上高中,但是他去上初中,这怎么心里都过不去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藤原伯母也同样反驳了过去,看到夏目穿着校服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立刻出声唤住了夏目,“贵志,你也开导下信乃,让他去上学啊!”   夏目看着信乃皱着眉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自然也是知道信乃的身体有特殊原因,而且年龄也很特殊,所以其实并没有想过信乃上学这件事。但是却没想到来到这里后,藤原塔子对这件事的态度竟然这么坚决。   信乃默默瞪着夏目,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觉得上初中也不错,这样你就不会总是没事情做了。”夏目走近了信乃身边,然后拿起了初中校服看了看,果然和高中部的校服没什么区别,只是款式小了些而已。   “贵志……”信乃眯着眼,拖长了音调唤着夏目的名字,似乎是在生气夏目没有帮着他。   “而且,初中部和高中部离得很近,这样我可以经常去找你不是吗?”夏目伸手将信乃校服的扣子一粒粒解开,给了信乃一个非常有道理无法拒绝的理由。   信乃顿了顿,蹙着眉思考了一下。   这个镇上找夏目麻烦的妖怪还真不少,要是分开不知道夏目会不会遇到危险。   “是啊,是啊。你们在学校也离得近,中午可以一起吃我做的便当,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这多好。”藤原伯母看到信乃的态度有所动摇,立刻适时地加把火说着。   “信乃,一起去吧。”夏目眉眼弯弯地说着,每次他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和表情说话的时候,信乃就难以拒绝,信乃当然也觉得其他人碰到了也肯定拒绝不了。   最后,信乃意料之中的同意了。   当夏目帮着信乃穿好校服,然后回到房间去帮信乃整理书包的时候,藤原伯母倒是有些感慨地说出来,“贵志笑起来,果然很温柔呢。”   “嗯?”信乃倒是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藤原塔子,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因为贵志他很少笑啊。”藤原伯母说着,比起活跃的信乃,夏目更安静礼貌,但是总是有种很疏离的感觉,不管是什么时候表情都是淡淡的,有一种不容易接近的感觉。   “没有啊,他明明很爱笑啊。”信乃瞪着眼更加疑惑了,从一开始见到夏目的时候他就觉得贵志是个爱笑的孩子,而且明明贵志一直都在很温柔地笑着不是吗?   “那是因为只对信乃你这样吧。”藤原伯母伸手摸了摸信乃的头发。   “……”信乃眨了眨眼睛,思考着藤原塔子的话,并没有开口。   “对了,还有一件事。”藤原伯母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信乃。   “嗯?”信乃看着藤原伯母的神情,就连自己都有些紧张起来。   “这件事,我们已经和贵志提过了,我们想正式收养你和贵志。”   信乃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藤原伯母没有说话。   “我和你们的藤原伯父,很喜欢你们,我们也并没有孩子,这个家里还是太冷清了。”藤原伯母的声音很温柔,她伸出手轻轻抚着信乃耳畔的碎发,“你们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家里,以后就成为我们的儿子。”   等到了学校,又放学的时候,信乃的脑子里一直都环绕着藤原伯母的话。   一直以来,都被当做外人,甚至是麻烦地推来推去。   也许就连贵志都没有想过吧,竟然有一天会有人说出要让他们成为家人的话。   初中部放学的早,信乃跑进了贵志的教学楼里,那时候还在下课,楼道里一片嘈杂喧嚣。但尽管是这样,信乃总是能是在混乱里一眼找到贵志。   那个少年坐在窗边,亚麻色的碎发在风中飘散着,他的脸迎着光白皙而又透明,融着碎光的金褐色双眸静静地望着远处,与周围的喧闹似乎格格不入。   周围有人故意凑了上去和夏目贵志说话,夏目也转过头来轻笑着回复。   但是信乃感觉不一样,至少和对自己笑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但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   贵志是个很爱笑的孩子,从最初的时候就是这么认为的了。和他相处的时候,这个孩子眉眼弯弯,总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就算之后贵志长大了,他似乎也并没有改变过。   但也许是因为他和贵志一直都在一起,所以从未从其他的眼光去看过贵志。   淡漠,疏离,很浅淡的微笑,似乎和周围的人有了无形的隔阂般。   信乃也发现了夏目贵志今天似乎有些反常,时不时地走神低着头,手指灵活地转着笔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估计贵志他也因为藤原夫妇说要收养的事在思考吧。   “塔子阿姨已经和我说过了,要收养我们的事情。”和夏目放学回家到了卧室后,信乃终于提出了这件事,他看着夏目放下书包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了动作。   “贵志,你是怎么想的?”信乃停顿了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   夏目贵志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一开始,很想快点长大,想要快点一个人活下去。”夏目贵志坐在了地上,他安静地注视了信乃很长时间才开口,“遇到你后,我只想要和你一起生活在一起。”   “但是,我其实从未想过我们会被收养这件事。”夏目抿了抿唇,眉头微蹙着。   “这样不好吗?”信乃自然也知道,他其实也并没有想过。   “我不知道。”夏目摇了摇头,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家吗?”信乃缓缓说了出来。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夏目贵志一直在各处短暂地停留着,从未,也无法停下。   家,永远都是夏目贵志心里,最柔软却也最悲伤的字眼。   夏目愣了愣,他的手指有些微颤着,微抿着唇眼眶却有些红了起来。   藤原伯母说的没错,不仅是那样温柔的笑容,还是现在这样脆弱的表情,也只有信乃能够看到。   “没事了。”   信乃缓缓伸出了左手握住了夏目的手,相握的手悄然收紧,另一只手绕过夏目的后背,就那么紧紧地抱住了夏目,抱住的力量是那么用力,后背被环住的地方像是被丝丝的灼热所覆盖。   “我们可以停下了。”   一开始的他们,都只是太寂寞。   同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他们,却成为了对方互相给予温暖的彼此。   屋子的灯光很暖。   最后,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漂泊,有了可以拥入他们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A:卷一结束了,可以断更了呢=w=咱断更三天再开新一卷好不好? 作者君B:你还想冲月榜吗?(¬_¬) 作者君A:可是卷一结束了要庆祝一下嘛。 作者君B:你还想冲月榜吗?(¬_¬) 作者君A:可是我懒得日更嘛。 作者君B:你还想冲月榜吗?(¬_¬) 作者君A:我懒得码字肿么破? 作者君B:你还想冲月榜吗?(¬_¬) 作者君A:…… 作者君B:你还想冲月榜吗?(¬_¬) 作者君A:冲冲冲!不冲不是人!我日更给你看!(╯‵□′)╯︵┻━┻ 感谢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的地雷×4 么么哒=3= ☆、起始   放学回家的路上,雨突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雨越下越大,完全打湿了在雨中小跑着的两人。   路上正好遇到了面露焦急赶着送伞的藤原塔子,于是三人正好一人一把伞一起回家。   “快擦一下,别着凉了。”等到了家里,藤原塔子立刻拿了两块干毛巾递给了夏目和信乃,两个人的全身都湿透了,发丝湿润地滴着水,看上去有些狼狈。   夏目接过了毛巾,一条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手中拿着一条给信乃擦干头发上的水,信乃打了个喷嚏,似乎有些冷地颤了一下,他也不动,就那么仰头把脸凑过去让夏目擦。   这样的动作似乎顺其自然,藤原塔子看着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就觉得暖暖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两人换了厚实些的衣服下来吃晚饭后,便回到了卧室里开始做作业。   信乃放学要比夏目早些,所以在等夏目放学的时候他就将初中里的作业很快做好了。当夏目在做作业的时候,信乃就陪在夏目身边一起做题,其实信乃觉得就算自己去和夏目一起上高一也没有问题,当然就是矮了些而已。   信乃突然记了起来,他之前和贵志一起做作业,还是为了辅导他。   因为很早以前,夏目在一次月考的时候成绩不好,信乃便自信满满地要好好来教夏目。   后来教着教着发现,其实贵志的学习并不是那么差的样子,甚至有些题目概念信乃自己都想不起来,反倒是夏目反过来还开始帮信乃解释起来。   信乃当时都羞愧了,不过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这家伙是故意考差的。   [因为考得好的话,他们会不太高兴。]   当时夏目贵志是这么说的,而他口中的他们,信乃知道是亲戚家的伯母,还有伯母的儿子。在小镇子里总是有母亲的小圈子,她们是家庭主妇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好好教导孩子,而孩子的学业成绩也是作为一个好母亲品质的标准。   每天伯母都非常悉心教导着她的儿子,然后把夏目放在一边不管不顾。夏目以前也试过好好学习,拿着优异的成绩去给伯母看过,但事实上伯母随口表扬了一句,却并不高兴,然后却是抓紧时间去教导自己的孩子,更加冷落了夏目。而家里的孩子也不高兴,无缘无故有了对比,还被自己母亲暗自里批评了,更讨厌家里出现的陌生古怪的夏目。   一开始夏目不懂,后来,也就明白了。   考差点好,伯母觉得理所当然,而亲戚家的孩子也会高兴。   信乃叹了口气,猛地摇了摇头将头脑中的画面往外甩去,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想的,虽然说即使现在想想,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气闷。   “怎么了?”夏目敏锐地感觉到身边坐着的信乃似乎突然间心情差了起来,有些疑惑担忧地看着信乃。   “想起以前的事了。”本来想说没什么的信乃,话到了嘴边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如果说没什么估计反而会让贵志想更多,这家伙有时候会喜欢钻牛角尖。   “这样啊。”夏目抿了抿嘴角笑了起来,他也知道信乃在想些什么了。他伸出了指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地抚了抚少年耳畔的发丝,动作很温柔,眉眼里更柔和,“还好当初把你捡回来了。”   “捡?”信乃挑了挑眉,也有了兴致和夏目拌下嘴,“你确定当时你不是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死拽着我不肯放手吗?”   “哦,不记得了。”夏目手上的笔灵活地转了一圈,然后轻松地回复了。   信乃看着夏目的脸,微微有些慌神,就像是觉得昨天还拉着自己手叫自己信乃哥哥的孩子突然间就长大了一样,时间过得真快,他都不知不觉地在这个世界里过了五年了。   而更加遥远的那些记忆,却真的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信乃,你在想什么?”夏目看着信乃有些茫然得正在出神的脸,微微蹙起了眉。   “我在想……”信乃下意识地想要说了出来,他在想庄介,现八,小文吾,还有在那个世界的那些重要的人们。他经常会时不时地想起来,在想他们会不会活得很好,在想他们还会不会记得他,但是日子过得越长,那些记忆就真的像是在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一样,已经太久远了。   信乃看着夏目并没有把话说出来,他隐约知道,这些话会让贵志感觉到不安。   但是,即使信乃不说,夏目看着他的脸也能知道。   “我在想,还好你当初把我捡回来了。”信乃的思绪又飘散开来,最后说出了夏目刚才的话。   如若不是贵志把自己带到他的身边,也许他真的无法继续孤独一人地存活下来吧。   虽然一开始是他拉住了自己的手,   但是事实上,一直喊着别走,不想被丢下的人,是他自己。   信乃无数次地觉得很庆幸,在这个世界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夏目贵志。   夏目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注视着信乃,眉目间的温柔,衬着暖灯的光影,像是一幅久远的画。   “啪嗒。”   耳边突然传来了像是小珠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晰。   信乃循着声音看去,眼睛突然瞪大。   那是他的明珠,里面写有[孝]的明珠,但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信乃连忙站了起来从地上捡起那颗珠子,刚触碰到便看到有光亮从那颗珠子里透射出来。   “信乃!”   突然听到贵志大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信乃看向贵志,却发现这个少年的神色意外得紧张,有些恐惧慌乱得盯着自己,和自己的身后。   信乃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轻了起来,无重力般向后飘去,他回头看去只看到身后是一个亮色的光洞仿佛正在吸引着自己的身体般。他连忙又看向夏目贵志,只看到那个少年失去了平时的冷静的面容,正向自己扑过来极力伸出手要抓住他,信乃也伸出手。   然而,指尖交错,信乃的身影先一步地消失在了光束中。   夏目贵志瞪大了眼,手僵硬地伸在半空中。   ***   “都死了吗?”穿着军装,脸侧有牡丹图纹的高大男人皱着眉,看着村庄里尸横遍体的场面心中有些不忍和压抑,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在胃里翻涌的恶心和不适的感觉。   “好像是的。”他身旁的男人点了点头,他看着那些尸体,不光是男人,还有女人和孩子,男人的脸上满是愤恨之色,“实在太残忍了!就算是要夺取粮食,也不用杀光所有的村民吧!”   犬饲现八没有再吭声,但显然并没有否定小文吾的话。   他的视线在四周环顾着,最后却停留在一个孩子身上。   现在已经到了冬季正冷的时候,那个孩子只穿了一件单衫长裤,身上并未沾染到一丝血迹,却晕倒在了墙边,与周围的血腥混乱似乎无形地隔开般,那祥和的脸庞有些像是只是单纯地熟睡了般。   犬饲现八忍不住走了过去,越走近才发现那个男孩长得格外的好看,紫色柔软的碎发服帖在脸侧,白净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孩子的脸上没有其他村民濒死表情的恐惧和痛苦,只是闭着眼而已。   小文吾跟着现八的脚步也走了过去,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也露出了一种更加怜悯压抑的眼神。越是漂亮,越是纯粹的人,总可以更加轻而易举地牵动别人的感情,即使是陌生人。   “没死。”现八蹲了下来,伸出手凑近了少年的鼻息,然后双眼猛地瞪大回头看向小文吾。   “有脉搏,身体还是热的!”小文吾也震惊地过去,脱下了手套伸手搭上了少年的颈脖,那速率平稳的跳动声,还有皮肤的温热,证明了这个男孩还活着的事实。   现八连忙将身上厚实的军装脱了下来,把少年严严实实裹住。   那个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空洞的碧眸衬着漫天白雪滋生出了名致秀丽的感觉。   他的视线迷茫地落在了现八和小文吾的身上,嘴唇微动了动,又安静地沉睡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19:38:26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19:46:09 龙腾寒冰(永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20:24:04 翊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20:56:41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22:16:46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22:25:03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22:27:01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1 22:28:28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2 00:08:37 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2 15:25:57 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2 15:26:23 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2 15:26:39 ☆、清醒   混沌的黑暗中,有细碎的声音如同针扎般刺进大脑。   忽如而来的痛觉从大脑深处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而后向着周身神经扩散开去。   沉睡已久的记忆如同复苏般苏醒过来,伴随着身体里血液的沸腾,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尖利的声音霎时间冲剂着在脑海中无处不在。   信乃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   “喂,你没事吧?”犬田小文吾焦急地问着,他看着那带回来的男孩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像是做噩梦般表情痛苦,冷汗从额头上冒出,身体也在不自然地颤抖着。   信乃的视线缓缓有了焦距,当他终于看清眼前现八和小文吾的脸的时候,猛地瞪大双眸,震惊得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甚至于都忘记了说话。   “你别害怕。”犬饲现八看着信乃过激的反应,以为是经历过村子里残忍血腥的浩劫后,信乃还陷在恐惧里,现八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气息,“我们是部队里的人,不会伤害你的。”   “对对对,你别怕!这里很安全!”小文吾立刻附和现八的话,嘴角带着笑摆出一副很和气热情的样子,“我的名字是犬田小文吾,他是我们这部队的队长,犬饲现八。”   信乃完全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两人的容貌,沉寂已久的记忆似乎喷涌而出般。   “现八,小文吾……”信乃的声音很低,喃喃自语地重复着。   怎么,怎么会,再遇到现八和小文吾?但是,为什么他们却不记得他?   等等!   信乃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看向四周,发现周围不止有现八和小文吾,还有其他的士兵但是却无精打采的,并没有对他太过关注。这里是一个很简陋的木房,还透过补贴着的窗外可以看到白雪皑皑的光,而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件大衣,信乃可以肯定他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或者说,是回到了他本来的世界。   但是夏目贵志呢,他在哪?信乃回忆最后失去意识前看到贵志拼命着急地向自己伸出手,却并没有能拉住自己,那家伙一定着急得要命吧。   “你们有看到一个比我大点的少年吗?亚麻色头发的,和我穿的差不多衣服?”信乃的视线里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问现八和小文吾。   “没有。”现八微蹙眉摇了摇头,在看到活着的信乃后,他们又在村子里重新侦查了一遍,然而信乃的确是唯一的生还者了。在看到信乃突然间沉默,然后皱眉暗淡下来的神情,现八和小文吾默默对视了一眼,只以为是信乃的同伴也被杀害了,便没有再提起。   “我会安排人送你去帝都,会有人照顾你的食宿的。”现八抿了抿唇,他知道此时少年恐怕知道自己是唯一的生还者心里很难过,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我不去!”信乃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但是却潜意识连忙反驳了现八。现八和小文吾并不认识自己,信乃又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们,冰冷的温度,窗外纷飞的大雪。信乃猛地反应了过来,这里更像是小文吾曾经提过的,北部村庄事件,“你们是来打击绑匪的?”   “嗯,这里很危险,你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现八看着信乃坚决的反对也没有动摇,这里越来越冷而且他们的物资也不足,原本出动的三百人的军队,在这半年里死的死,跑的跑,最近还有食人鬼的传闻,没料想到现在就只剩下三十人不到的队伍了。   “我不走。”现八的态度坚决,信乃更加坚决,他现在已经可以认定他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过去了。他知道现八和小文吾之后会遇到食人鬼死亡,虽然他们最后还是生还了下来,但是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去让俩人送死。而且,他就算回去,也不该回帝都去。   “我知道村子覆灭了你难过想报仇,可是就算你遇到绑匪又怎么样,你打得过吗?”小文吾以为信乃是想帮村子里死去的村民报仇,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打绑匪,他的眉眼里沉淀着几许悲痛和不忍地说着,“你已经是唯一的生还者了,不要送死啊。”   村子?生还者?   信乃拼命地从自己模糊的记忆里挖掘着,好像曾经有听小文吾过,绑人的饥名因为冬日里饥肠辘辘而杀害村民夺取粮食,所以现八和小文吾是把自己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了?   “谁说要送死啊?”信乃皱了皱眉,先不说村雨的能力,再说他也根本死不了。但是他看了看周围闲散的士兵,在这里他也不能将村雨的事情说出来,只能闷闷地却依旧很坚定的说着,“反正我不走,我就在这。”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小文吾挑起了眉,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看着眼前那男孩瘦瘦小小的,怎么看都觉得是不经打不经摔的样子,这次活下来也是实在是命大。   “我比你大!”信乃心底里算了算年龄,自己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二十三岁了,他年龄都比小文吾大还被当做小孩子一样的教训,然而他瘦小的身材毫无说服力。   小文吾果然用很无语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信乃的身材,顶多也就撑个十几岁而已,还好意思说比自己大,果然是个小孩子。   “吃吧。”   信乃本来看着小文吾的眼神炸毛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开启的罐头在自己面前。信乃抬头,便看到现八将罐头给他吃,信乃伸出手接了过来。   信乃这几年虽然身材并没有长,但是食欲一直都很好。   遇到吃的他向来也不会拒绝,但是吃了几口冰冷味道干涩古怪的罐头的时候,信乃心底突然默默想着,大概是最近被藤原伯母好吃的饭菜给养的嘴巴叼了,不过他也不挑。   只不过信乃突然感觉到有些奇怪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信乃疑惑地抬头发现那先一开始在一旁躺尸的士兵突然看向了自己,不,准确来说,是手中的罐头。   信乃默默地愣住了,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罐头。   难道是,稀缺食品?   犬饲现八也意识到了,眼神冰冷地往周围瞥了一圈,士兵们立刻收回了视线。   信乃突然吃不下了,他皱着眉将罐头塞到了比较靠近自己的小文吾手里。他又饿不死,既然现在这种情况食物不够的话,还不如让其他人吃。   “你……”小文吾愣愣地看着手中吃了几口的罐头,然后转头看向信乃。   “你俩吃。”信乃伸手将自己身上穿的过大的军装重新整了一下,然后他把自己缩在军装里眯着眼又睡了下去,闭眼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小文吾和现八,“别说你们不饿,当哄小孩呢。”   “……”不就是小孩吗?小文吾和现八看着又睡下去的信乃,总觉得这孩子也太心宽了。   信乃裹着军装当棉被样的盖着,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睁开眼。   他淡淡地看着现八和小文吾正在交谈的侧脸,看了很久,直到眼里氤氲出了一层水雾。   还活着,他们都活着。   已经,五年了啊。   终于,又见到他们了。   信乃长舒了一口气,有种暖意从心底涌了起来。   他低下头侧过头去,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发丝垂落,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部队   “松手!”犬田小文吾皱着眉,使了十足的劲想让拦腰抱住自己的信乃的双手扯开。然而那手臂虽然瘦削,但却力大得让小文吾完全挣脱不开。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哪里来的这么大劲!   “我不走!”信乃一脸认真的表情,双手牢牢地抱住了小文吾的腰,眼睛瞪得很大,眼里满是执着和坚定地瞪着怒视着他的小文吾。   “你,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固执!”小文吾深吸了口气,似乎已经是完全气不过的状态了。这里留守的士兵都一个个想回去得发疯,逃走得都占大部分,说要找人送信乃回帝都,一个个都自告奋勇,怎么这家伙却还偏偏不肯走,“啊啊!快松手!你勒得我腰都要断了!”   “那你让我我留下来!”信乃继续勒着小文吾的腰,认真地一字一字说出来。   信乃才不要离开这里,他去京都根本就毫无意义。而且他去了京都之后,这两个家伙就会死在这里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抱着他们会以食妖鬼的身份存活下来的侥幸心理。他都能莫名地回到过去到这里了,谁知道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危险的意外?   我才不走,就算打死我也不走,而且我也打不死。   “断了断了!真要断了!”小文吾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力度又收紧了几分,连音调都调高扭曲了几分哀嚎着,“不走就不走!你要是遇到危险的话我可不会管你!”   “不用你管,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信乃终于松开了手,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终于满意了。信乃说的自信满满,小文吾两手撑着腰一脸纠结地看着信乃。   这家伙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了。   睡着的时候可爱得像是天使,醒过来就跟个闹腾的小恶魔似的。   这都折腾了好几天了,一直倔得不肯离开,小文吾都不知道信乃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说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想回到村子里。小文吾也和信乃说过找人送他去京都的那古屋,那里的老板娘会好好照顾他的,可是信乃还是执意要留在这里。   小文吾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让信乃执着要留在这里了。   现八怎么会让自己来和信乃做思想交流的,他根本就是完全被压制得死死的一方好吗?   “小文吾。”   门突然打开,冷风顺着木门瞬间蹿了进来,小文吾和信乃同时觉得身子一愣不禁颤了一下。站在门口的是犬饲现八,穿着一身军绿色厚实的军装,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整个人看起来笔挺俊帅,但是却微皱着眉,脸色铁青。   “你出来一下。”   小文吾愣了愣,看着现八的表情也知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抿了抿唇脸色也骤然严肃了起来。小文吾立刻踏出脚步向门口走去,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身后也在跟着走上来的信乃,“你现在屋子里呆一会儿,别出来。”   信乃本来想摇头,但看着小文吾的神色似乎严肃得过分,他也就点头同意了。小文吾不禁松了口气,然后立刻小跑了出去。   信乃看着关上的门,心底有些无力。   他本来刚才还想趁着只有他和小文吾的时候,告诉小文吾关于村雨的事,但还是被打断了。   信乃走到了窗户边,窗户被一件破旧厚实的军装给遮掩住。信乃缓缓撩开一角向窗外看去,白雪皑皑里很显眼的就能看到那一堆墨绿的士兵们,而他们正围着什么。   眯起了眼,信乃仔细地看着雪地上,那好像是一块白布,但是有艳红的颜色从白布中间渗透出来,信乃这才感觉到,风里似乎的确夹杂着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那是尸体。   这几天在士兵们里面有流传过食人鬼的谣言,但是身为队长的犬饲现八肯定是极力否认压下这样的谣言,毕竟这样的谣言会完全扰乱了军心。他们的任务还没执行完,部队不能就这样因为恐惧而散了。   信乃呆在这里几天也发现,部队里的人数又少了,即使有士兵偷偷跑走了,犬饲现八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者露出愤怒的表情,这个男人只是淡淡叹了口气。信乃甚至怀疑是不是整个部队的人都跑了,犬饲现八还是会留守在这里,然后小文吾还傻乎乎地跟着。   “现八,撤退吧。”等到夜晚的时候,信乃坐到犬饲现八身边,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犬饲现八转过头来看着信乃,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大概这几个月来,已经不止信乃一个人对他说过这句话,就连小文吾都说过,他听多了却也依旧坚守在这里。   “食人鬼不是谣言,是真的。”信乃皱着眉,压低声音严肃地说着,“继续留在这里,你的士兵只会越来越少,别说执行任务了,你们连绑匪的面都见不到。”   “我是队长,我不能撤退。”犬饲现八淡淡地说着,他也知道以这样的队伍根本就打击不了绑匪,也解救不了公主,他事实上也在等后方的支援上来,但却迟迟没有回音。但就算这样,他是队长,就算所有人都跑了,但是身为队长的他没接到命令是绝对不能撤退的。   信乃皱着眉,要是帝都的人听到犬饲队长的话,估计都要敬佩爱戴得泪流满面了。   但是,信乃是很难认同这种不执行完任务就不回去的做法,就算他理解这是军人的品质,但是却因为这种品质而失去了性命,信乃觉得是不值得的。   或者,正因为信乃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觉得不值得。   而且,现八和小文吾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们部队会全部覆灭!你和小文吾也都死了但是却变成了食妖鬼,而最后解决整个事件的人确是里见莉芳一个人!   信乃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就像是有设么无形的存在限制了自己的声音,他的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卡,却始终发不出音来。   恍若一桶彻凉的冰水从头浇下,信乃原本的冲动恼怒都一下子覆灭了。   信乃顿了顿,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脸色迷茫。   “怎么了?”犬饲现八发现信乃的动作有些担心地微蹙了眉,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伸手摸上信乃的额头,“没有发烧,是喉咙疼吗?”   信乃摇了摇头,他说不出来,那些事他无法说出口,就像是空间的限制般,阻止着他将即将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所以呢,那代表什么,难道是未来不可以改变吗?   “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着。”犬饲现八认为信乃是生病了但是故意不说出来,看着这缩在过大的军装里的孩子就觉得弱不禁风的,本来这么小就不应该留在这里受苦。   “我很好。”信乃微微摇了摇头,他身体的确没什么,只是因为刚才说不出话的事让信乃心里觉得有些压抑,脸色也似乎暗淡了下来。   信乃呆在这里有几天了。   但是他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要留在这里多久,他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还有夏目贵志,他是不是在那里找他已经找了几天了?   他会不会,就这么回不去了?   信乃都不敢这样想下去,如果他真的回不去,夏目贵志会怎么样。   “信乃。”   当信乃抬起头时,看到犬饲现八手里是几颗药,还有一壶水递给自己。   “我没病。”信乃摇了摇头,他的身体真的很好啊。   “吃了。”犬饲现八态度很坚决。   “……”信乃抿了抿嘴,还是不反驳现八把药接了过来,反正没病也可以吃药。   犬饲现八松了一口气,似乎稍微安心了下来。   吃了药之后,信乃还是缩在暖乎乎的军装里思考着该怎么办。唉,但是又能怎么办,反正现在回不去,他也不会把现八和小文吾留在这的,大不了这几天偷偷瞒着他们,找个时间自己一个人出去找食人鬼。   信乃打了个哈欠,觉得脑子里晕沉沉的,一股挡不住的睡意向自己袭来。信乃脑子里还想着,等自己找到食人鬼之后,就把他们砍了,嗯,都砍了。   “小文吾,找两个士兵来把信乃送去京都吧。”本来还在和小文吾讨论着现在部队处境的现八突然说了出来,现八的视线默默落在了缩在军装里熟睡过去的信乃。   “哈?”小文吾脑子直接卡住了,然后也顺着现八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信乃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讨人喜欢多了,等等,“现在?我们不是已经试过晚上偷偷趁那家伙带走送回去吗,他警觉得不得了,才走几步路就醒过来了。”   “我给他吃了麻醉性的止痛药,药剂也增大了,他现在睡下了应该醒不过来。”现八淡淡地说着,然后走了过去将信乃拦腰抱了起来,信乃脸颊的发丝垂落了下来,露出了安静的睡颜。   “……”小文吾默默地看着现八,又看了看信乃,这绝对是智商碾压啊。但是等信乃醒过来肯定气得要炸了吧,小文吾又皱起了眉,“但是就这样晚上送他走,会不会有危险?”   “食人鬼应该是在早上出没,晚上走不会有太大危险,找两个熟悉地形的士兵送信乃去京都,给他们多点物资。”现八继续说着,然后叹了口气,“而且,总不会有留在这里更危险了。”   “我知道了。”小文吾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现八和小文吾看着两个士兵背着信乃一步一步消失在黑夜里。   这两个士兵回到京都之后,恐怕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小文吾。”现八看着信乃离开后,突然间开口,“我们之前有见过信乃吗?”   “嗯?”小文吾愣了一下,皱着眉也思考了起来,“没有见过吧,我是没有印象,怎么了?”   “没什么。”现八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总觉得,那个孩子在看着他和小文吾的时候,总是用一种很怀念却又悲伤的眼神。   这大概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并没有虐夏目啊,人都木有出现(¬_¬)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2 19:00:51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2 19:40:47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3 19:02:57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3 22:49:51 龙腾寒冰(永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23 22:58:48 ☆、雪崩   半年来僵持不下的北部村庄事件终于在近期有了进展,不仅是部队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北部村庄内部的饥名绑匪也因为冬季的寒冷气候和不足的物资处于逆境中。   在双方同时都无法采取措施只能各自固守在阵地里打消耗战的情况下,北部村庄内部的饥名绑匪终于派出了人找到了犬饲现八想要和谈。   军方给出的指示是要将绑匪一网打尽,而更重要的前提是要救出皇族公主齐姬。所以饥名绑匪只要在挟持这公主人质的情况下,便占了有利的先机。   绑匪都是因为饥荒困苦,被迫离乡抱着必死决心越界而来的亡命之徒,挟持人质霸占着北部村庄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尽管他们与军方对上,也从未想过投降,投降的结果无非是死刑或者强制奴役到死为止。   而这次虽说是想要和谈,现八明白敌方只不过是想从军方这里尽可能地获取利益,而公主作为人质也不可能因为和谈结束就释放,反而很可能会被一直当做保障被敌方挟持。   但是犬饲的部队却不能不去,他的部队里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后方的支援却迟迟不上,军方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就是在死守在这里与绑匪抗衡,可能这次的和谈对他们来说会是一次转机,至少也是打入内部了解情况的机会。   “你,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一步一步踏雪而走的小文吾突然间停了下来,看向了身边的现八,也发现现八也同时停住了步伐。在呼啸的风声里,那应该不是错觉,他刚才的确听到了嘶哑类似怪物般的咆哮声。   “食,食人鬼!一定,一定是食人鬼!”身后有一个士兵突然间惊恐地大叫了起来,他摆出了开枪的姿势,手指颤抖着靠在扳机上,他的眼神警惕而又惶恐地四处不安地看着。   从听到食人鬼这个词从那个士兵的口中吼出时,恐惧和惊慌迅速蔓延开来,其他士兵也迅速陷入了不安中,特别是在听到那撕裂的咆哮声愈发向他们靠近的时候。   “我要回去,我,我要回去……”其中一个士兵颤抖着喃喃自语,比突然出现的吼叫声更加恐怖的,是在耳畔清晰地听到那怪物般喉咙里嘶哑得卡出咆哮声愈发愈发骇响亮人,就像是死亡的步伐一步一步蔓延着黑暗与阴冷地一点点将自己束缚住。   士兵猛地一下子转身脱离了队伍,飞奔着向回来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的眼眶瞪得通红,双手紧紧握着枪,“我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去,我不想被吃掉,我还不想死!”   “等等!”犬饲现八突然感觉到视线里有什么忽闪过,连忙大声地吼道。   “嘶……”   像是布帛被轻松撕扯般的声音一样,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冲出去的士兵的胸口出现了几道巨大的血口,像是硬生生地将身体切割开一样,血肉模糊,破碎的内脏清晰可见。   即使遥远的距离也不能阻隔热流扑面而来,猩红之色漫天飞舞。   那士兵呆愣着,脸上还沾着身体里喷溅出来的温热的鲜血,似乎像是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样,视线里空洞得连恐惧和绝望都还未表现出来就倒了下去,呼吸也停止了。   耳边又是一阵喧嚣骇人到极点的咆哮声,在那倒下的士兵前是两个食人鬼。庞大健硕的体型,坚硬长发在风中喧嚣肆意散开来,尖耳,额头上的尖刺,锋利如剑刃的妖爪,都无不彰显着令人类恐惧的怪物的骇人与可怖。伴随着那叫嚣声,在狰狞的面孔之上尖锐的獠牙似乎抹着一层血光。   “开枪!”   尽管一切都来得措不及手,所有士兵都被懵在了原地,像是无形当中已经陷入了绝望的等死的绝境。不是困兽的绝境,而是身为渺小无力的食物的绝境,无法反抗,只能被妖怪饱食腹中。在犬饲现八的一声指令后,众人似乎才堪堪地反应过来。   犬饲现八目光冷冽,第一个举枪射击了食人鬼,而之后紧接着枪声开始肆意狂放地想起,毫无规则毫无对准,只是拼命疯狂地向那个方向射击而已,似乎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完全宣泄在子弹里。   “啊啊!”   子弹阻碍了食人鬼的举动,却似乎更加惹怒了两只食人鬼。他们更加狂躁地怒吼起来,表情狰狞眼神凶狠残虐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在人眼无法看到动作的速度下,那锋利如刀的妖爪已经又将两个士兵轻易地撕裂开来。   伴随着那轰隆的枪弹声,更加清晰地却是那痛苦绝望的哀嚎声,鲜血化在了漫天飞雪里如同血雾般飘散开来,那浓厚的血腥味刺痛了所有人的五官。   战友的生命陨落得如此之快,仅仅只是几秒的时间而已,就被碾碎成了一团血肉。   恐惧。   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了全身,身体内部似乎已经崩坏得在歇斯底里地嘶喊着。   喀嗒喀嗒,一个士兵疯狂得扣着扳机,但是所有的子弹已经用光了。他颤抖的手再也无法握住枪,双手空空的只是在不断颤抖着,然后突然间大口喘息着转身疯狂地想要逃走。   要逃!一定要逃!在内心中疯狂翻涌的也许已经不是惊慌恐惧,而是单纯的绝望,只要用常识想想,很轻易就能理解的,人类根本赢不了这种怪物的事实。他们会死,都会死在这里!   才走了一步,那士兵突然觉得胸口一凉,又觉得一热,他低头看去只看到一只怪物般的手直直地从自己的胸口穿过,那妖爪拿着的是自己血淋淋得似乎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食人鬼猛地伸手将心脏放进了嘴里咀嚼着,獠牙彻底被血色染红,而食人鬼的全身也被人类喷溅出来的鲜血所红的醒目。他低头将那已经断气的士兵高抬起,轻易地咬碎了那士兵的脖子开始贪婪地享用起了人肉。而另一个食人鬼还在扑杀着,他的速度很快,如同幻影般得轻而易举地收割着士兵的性命。   “小文吾!”现八瞪着眼似乎终于可以稍微看清那食人鬼惊人的速度,在看到那只锋利的妖爪向小文吾扑去的时候。现八的眼瞪得通红,猛地用全身向小文吾用力扑了过去。虽然堪堪躲过了那致命的攻击,但是那爪子仍然擦过了现八的后背。   小文吾视线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已经被现八扑住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他眼神里一晃看到有鲜血从现八的背后喷出,他瞪大了眼嘴唇颤抖着却没说出话来。   鼻尖满是血腥的气息,那些同来的士兵已经完全浸泡在了鲜血中在恐惧和痛苦中死去。   空气里血腥味似乎满满得溢出,伴随着蔓延束缚全身的无力和绝望。   小文吾和现八已经都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死亡。   现八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僵硬着颤抖着,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下一秒那只食人鬼的攻击会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扑杀过来,他的身体会被穿透,鲜血会流尽,躯体会被撕扯成碎块。   明明时间很短,现八的脑子里却熏熏然得混乱了一片,他似乎想到了很多。小文吾原本可以不来的,却因为他是队长所以跟着他当了志愿军陪他一起来执行任务。而现在他们都不能回去了,那古屋的老板和老板娘知道了他们的死讯会怎么办,他答应过他的养父还有小沼要活着回去的,但是他要食言了。   还有,幸好他让士兵将信乃送去京都了,至少那孩子没有出事,会好好活着。   “现八,小文吾!”   现八觉得自己在死前都出现幻觉了,他刚才竟然还幻听到了信乃喊着他们名字的声音。   “信乃?”小文吾的视线却是正对着现八的身后,他看着从雪地里奔跑出来的少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并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攻击,现八却听到小文吾的话,他似乎能从小文吾瞳孔里看到那个孩子奔跑过来的身影,耳畔出现了恍若刀刃相撞的巨响声。   现八连忙回过头,那熟悉的身影果然是信乃。信乃身上厚重的军装不见了,只穿着一件暗色单衫,他右手举剑,将食人鬼正对着现八的攻击硬生生地扛了下来,然后信乃咬紧牙关双手握住剑柄,气流在剑的周身涌动起来,他用力将食人鬼的攻击回击了过去。   “信乃,你怎么会在这!”现八惊讶地问了出来,更对眼前的场景而震惊。   “我怎么会在这?”信乃转过头,双眼通红地反问了出来,他扫了一眼周围的残肢碎体的惨状还有现八鲜血淋漓的后背。不知道是太过愤怒还是太过担忧,信乃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颤音吼了出来,“如果我晚来一步,你们俩都已经死了!”   当信乃醒过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在去帝都的路上时,简直就快气疯了,没有管那两个士兵的追赶完全就是疯了一样地跑回来,一路上心情焦灼得自己都快炸了。   他害怕小文吾和现八会死去,他不能将这两个人的性命依靠在食人鬼身上,任何意外和差错都可能真正让这两个人死去。是的,他心里由衷地恐惧着,他恐惧会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什么而他会真的无法挽回小文吾和现八的性命,而且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去看这两个人死在食人鬼的手下。   信乃抿着嘴没再说话,两只食人鬼同时意识到了强悍敌人的存在,开始嘶吼着同时向信乃攻击。信乃仰头双手握剑,他的发丝扬起,背部的线条酝酿出某种难以预估的爆发力,一边灵敏地闪躲,一边将攻击全部都奋力挡下。   “村雨!”   信乃右手挥剑,大声唤了出来。   淡蓝色的银蓝光乍现,信乃手中的剑消失幻化成了展翅的乌鸦沿着雪地低空翱翔,伴随着尖锐的叫声,那乌鸦的体型突然变大,然后在现八和小文吾震惊的注视下,信乃手中的剑在瞬间变成了一只体型庞大的乌鸦。   那乌鸦大声地咆哮着,猩红的眼冰冷而又阴冷地瞪着两只对比起来变得娇小的食人鬼。那食人鬼似乎也恐惧了起来,展开了薄弱的翅膀想要逃走,却被乌鸦的喙瞬间叼住,然后硬生生地将那翅膀撕裂开来,摔在了地上。   乌鸦张开羽翼,那乌黑浓密的羽毛却恍如刀刺般,他扑扇着翅膀将另一个食人鬼轻而易举地扑倒在了地上,爪子压倒在了地上疯狂挣扎着,却无法动弹只能嘶吼着张开嘴。乌鸦张开了尖锐的喙将折翼的一只食人鬼从地上咬着头叼了起来,然后仰了下头就吞进去一半。   以人为食的食人鬼,最后却被村雨当成了食物。   “村雨,你又乱吃东西!”信乃后知后觉才发现村雨的动作,一脚向村雨的翅膀上踢了过去。   村雨一个呛声将口中咬了一半的食人鬼吐了出来,那双原本冰冷的血眸此时却似乎委屈地看着信乃,现八和小文吾更加目瞪口呆地看着。   突然,小文吾感觉到自己脚下雪地在轻微地颤抖,耳边好像听到什么一声咔嚓轻响,然后突然间有剧烈的轰鸣声响起。小文吾连忙向后看去,雪层断裂,白白的、层叠的雪块雪板应声而起,从某个地方越来越响地传来。   “雪崩,是雪崩!”   小文吾惊呼着大声叫了起来,然后连忙扶住了现八的身体。   “跑!快跑!”   汹涌的雪雾从高处疯狂地袭来,充起沿途的雪一起加速向山下奔去,奔流的雪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如同雷鸣般的轰响声向拼命奔跑的三人飞速扑去。   空气似乎也在剧烈震荡着,厚重的雪崩顺着山势呼啸而下,所到之处的所有树木也轰然倒下,凄惨地折中断裂开来。而脚下的震颤越来越明显,在深雪里跑步更加艰辛,小文吾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雪地里,而扶住一起跑的现八也倒了下来。   “该死的!”小文吾大声地吼叫出来,他看着身后那翻涌而下的雪崩,似乎还差那堪堪的几秒就要将他们全部都活埋在这里了,扑面而来的巨大气流都让小文吾觉得喘不过去来。   “信乃,你快跑!”和小文吾一同摔倒在雪地里的现八也意识到了,连忙转过头让信乃跑,他已经见过了信乃的实力,潜意识地就相信如果信乃一个人跑的话绝对能够活下来。   “你们在这,我跑去哪!”信乃怒瞪着现八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他唤了声村雨,已经变小在上空翱翔的村雨飞了下来,在信乃右手里化为了剑。   信乃冲到了现八和小文吾的身前完全挡住了他们俩,双手将手中的剑用力地刺入进了雪地里,那翻涌的雪崩紧随其后地呼啸而下,而那剧烈轰鸣的雪崩和震荡的气流似乎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剑刃上,从剑的两侧继续扑去,而给了三人一个可立足的空间。   信乃的手越发的颤抖着,巨大的压力和冲击让他几近握不住那剧烈晃动的剑柄。他脸色惨白,眉毛紧皱,神色里夹杂着痛苦,双脚站定的位置一点点向后退然后被现八和小文吾用力顶住。   耳畔是轰隆作响的巨响,三个人完全被笼罩在了全然封闭的冰冷灰白的世界里。   信乃全身都在不止地颤抖着,不知道坚持了多久终于双手似乎被空气的剧烈震荡猛地弹开,三个人同时被余留下来的雪崩击飞了出去,然后被后续狂暴的雪崩盖住了身体,彻底掩埋在了白雪里。   雪崩终于呼啸着散去,一只乌鸦在空中低空盘旋着然后从白雪里衔着一个袖口,拉出了一只手。   “咳咳!”信乃从雪地里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大声地咳嗽着,似乎是喉咙里呛着里雪块,冰冷得喘不过气来。而同时的信乃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疼痛,这幅躯体像是即将支撑不住自己的骨骼般得不受控制地在拼命颤抖着,他似乎还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全身都濒临崩溃的痛苦。   “村雨,小文吾和现八呢?”信乃大声地喘息着,想要将所有的痛觉都压入脑底,他看向了村雨,而村雨飞了出去在不同的方向里又从雪地里拉出了两只手。   在茫茫的雪地里,一个单薄瘦小的人影一步步踉跄着将两个人从雪里一点点刨了出来,然后颤抖着双手,一手拎着一个人的后领慢慢地跟着一只低空翱翔的乌鸦向远处蹒跚着走去,平滑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排脚印和两排长长的拖痕。   “就是这里了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全身都疼痛得麻木的信乃终于走进了那洞穴,松开了抓着两人的手。   他转过头,右手颤抖着去探两人的鼻息。   信乃深叹了一口气,嘴角勾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在昏暗的视野里终于倒了下去。 ☆、洞穴   冷。   身体很冷,似乎有刺骨的冷风从皮肤里渗透进去,有一种透心彻骨的寒冷笼罩着全身。   指尖似乎都被冻得僵硬了,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冰冷。   信乃潜意识地想要往身边靠去,贵志的身上总是暖暖的,当那个少年伸出手抱着自己睡觉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温暖得很安心。即使是冬天,那个少年的体温也会热意传导在他的身上,即使冷身体也会一点点热起来,很舒服地睡着整晚好觉。   他侧了侧身体往旁边靠去,硬硬的,好像是石头,贵志不在这侧吗?信乃又转了个身换了方向,闭着眼皱着眉头,尽力地用僵硬的手向身旁摸去,空空的,贵志还是不在。   信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空落落得一下揪了起来。   “信乃!信乃!你是醒了吧!”小文吾看着已经躺尸了十天的信乃,突然间默默地动了动,然后侧了个身换了方向继续动了动,手还在地上乱摸。小文吾立刻跳了起来,没管胸口的疼痛立马扑腾到了信乃旁边,手用力摇着信乃的身子,“信乃!睁开眼啊,快别睡了!”   信乃的手终于抓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臂,他缓缓睁开眼,迷茫得轻喃了一声,“贵志?”   视线里朦胧地出现了一个表情焦灼而又带着些欣喜的脸,信乃的眼神慢慢聚焦终于看清了这个人,不是夏目贵志,“小文吾?”   记忆缓缓从大脑里复苏起来,信乃松开了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晃了晃头似乎想将脑海里一片杂乱的记忆甩得清晰明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这都睡了十天了!”小文吾忍不住深松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看着这躺了十天一动不动的信乃他和现八也都心惊胆战了十天,这下终于醒过来了。   “十天?”信乃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瞪着小文吾,然后看到了现八也踉跄着扶着墙走了过来,脸上也是一种终于安心下来的表情。   “笨蛋,笨蛋,笨蛋!”不知道从哪里扑腾着飞过来的村雨,一下子就跳到了信乃的头上,然后扑棱着翅膀用喙在信乃的头顶上不轻地敲击着。   “村雨你,疼,疼!”信乃双手连忙胡乱地向头顶抓去,却始终抓不住翅膀乱拍的村雨。   现八和小文吾同时看着闹腾的一乌鸦一孩子,这几天疲惫担忧的神色也一扫而空,都笑了出来。   最先醒来的人是小文吾,当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山洞里还有同时倒在地上的现八和信乃的时候,就意识到是信乃将他和现八救到了山洞里。   小文吾醒来后胸口直犯疼,似乎是因为雪崩最后一下被撞击埋到雪地的时候伤到了内脏,肋骨似乎也断了,他堪堪地都直不了身体,呼吸都觉得胸口疼得发晕。但是他也知道,若不是信乃挡出了大雪崩之前的冲击,他绝对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伤势了,而且估计还会死得很凄惨。   现八在后来也很快醒来了,比起小文吾,他的伤势要轻一些只是右腿骨折无法正常行走,但是因为之前被食人鬼攻击的背部的伤口而失血过多看起来脸色却惨白得让人担心。   不过最另两个人慌乱的倒不是他们自己的伤势和此时什么都缺的困境,而是信乃。信乃就躺在地上,浑身冰冷,身体僵硬,尽管实在看不出什么伤势,但是却呼吸微弱得像是仅剩下一口气一样。   光是想想这样一具瘦弱的躯体,能够独自与食人鬼战斗,还替挡下了雪崩剧烈的冲击都觉得令人震惊得不可思议,但是现八和小文吾也知道这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人。   就算是在雪崩之后,在现八和小文吾都昏迷了,信乃还一个孩子拖着他们两个成年人到了山洞里。这怎么想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的事了,但是现八和小文吾并不怎么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信乃的身体到底承受不承受得住。   [你们在这,我跑去哪!]   一想到信乃当时转过头来等着他们俩气得发红的眼眶,还有坚决严肃的神色,小文吾就觉得有些愣神,到底为什么信乃能够这么义无反顾地来救他和现八呢?   [我们以前见过信乃吗?]终于小文吾在想了很久之后也问了现八,而这个问题恰好是现八之前就问过他的问题。小文吾也迷茫了,不仅是信乃从一开始就对他们俩异常熟稔的态度,还有那种像是把他们俩当做非常重要的人的感觉。   [其实他一开始不肯走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吧。]小文吾这才意识到,当初他一直说这里危险所以要信乃回去,而信乃也更加固执地死拖着不肯走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好像当初信乃也有这么说过,但是小文吾没信只当是小孩子随口说出来的大话而已。   [但是,我们之前没见过他才对。]现八听了小文吾的话之后叹了口气,他也是有同样的感觉,但是在记忆里真的从未出现过信乃这个孩子。不管怎么说,这么漂亮又欢闹的少年,应该是看了一眼之后就足以映入脑底的才对。   虽然是这样说,现八却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因为信乃看着他们总觉得像是很早前就认识那样。也许信乃和小文吾都没有发现,但是当信乃有时看着小文吾在大笑得说着什么逗乐的话时,信乃也会跟着乐呵地笑起来,然后那种眼神会莫名得渐渐变得怀念却又沉寂下来。   [等他醒过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小文吾当时那么气躁地说着,特别是在看着信乃面无血色呼吸微弱地沉睡着,眉头更皱,[这家伙身上实在有太多秘密了吧,人小鬼大!]   信乃一直在沉睡着,而小文吾和现八在知道信乃并无生命危险之后,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总体来说,因为受伤的缘故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活动能力,水源在冰天雪地里的确是充足的,但是食物呢?他们仅存的一点物资也都被雪崩给冲走掩埋了,而且在雪崩后这里原本荒凉的北部地区也变了样貌,现八和小文吾也曾经勉强地走出去看了几眼,已经完全不认识回去的路了。   在现八和小文吾在山洞里勉强维持着基本生计的两天后,村雨出现了。   一开始以为是信乃动了,后来才发现竟然是信乃右手上有一颗凸出的眼珠在转动,直把刚醒过来的小文吾吓了一到跳,又随即利索得躺了下去,一边还支支吾吾地呢喃着是在做梦。   最后还是现八无奈地看了眼闭着眼假装睡下的小文吾,最后拖着骨折的腿扶墙走到了信乃边上,他仔细看着那骇人的眼珠,最后对视了上去,[你是那只乌鸦?]   村雨从信乃的右手上脱离了出来,然而脱离的过程让睁眼的小文吾又吓到了。   尽管一开始见面的过程有些诡异,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小文吾和现八都与村雨在相对于和平地相处着。似乎村雨对他们俩也很熟,刚出现的时候就熟稔地用有些尖利的嗓子叫出了他们俩的名字,还清晰地说出了那古屋和几道那古屋里有名的菜名,这让小文吾和现八都惊讶了一把。   不过小文吾再继续多问,村雨就不说什么了,只是继续重复着菜名而已,隐隐得似乎还有些愉悦的调子掩藏在里面,小文吾不由得感叹乌鸦都成精了。   村雨在出来后就飞出了洞穴外将小文吾和现八被雪崩带走的行李提了回来,虽然物资不多但是还剩下一点食物和医疗用品。对于同时算是伤患的现八和小文吾来说,这很重要。   虽然他们剩下的干粮不多,但是村雨每天都会外出抓了雪地里出来觅食的动物回来给小文吾和现八吃。在洞穴里生火对这两个人来说不是难事,用火烤着村雨带回来的动物,这时候小文吾终于感谢老板娘母亲往自己行李里扔了几包调味料,虽然味道还是很奇怪但总比干吃熟肉好多了。   十天就这么慢慢过去了,现八的腿骨折还未好,而小文吾在行走或者移动身体时还会觉得胸口隐隐犯疼,再加上昏迷不醒的信乃,他们三个人也完全不能离开洞穴,只能依靠着村雨的补给等着他们差不多痊愈后一起离开。   小文吾和现八也问过村雨关于信乃的情况,村雨只是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没事。   再问更多,村雨也就只是重复着没事两个字,然后扑棱着翅膀悠然自得地在洞穴里飞着,直把小文吾给气得想要抓住村雨好好摇晃着,从这家伙口里知道关于更多信乃的事。   现在信乃醒来了,小文吾和现八终于放心知道信乃是真的没事了。   信乃听到小文吾和现八的讲述自己也有些困惑了,他也没想过自己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信乃觉得现在自己身体很好,在昏迷之前的全身感受到的那种崩溃的疲乏感和疼痛都不见了。   这有些像是因为躯体和精神承受了太多,所以信乃的身体自动休眠了一般。在全身都维持着低功能运作的情况下,身体在缓慢地一点点自动恢复治愈着,时间也格外得漫长。   只不过,信乃看着眼前平安无事的小文吾和现八,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只不过估计军方以为我们部队都已经覆灭了吧,又是食人鬼,又是雪崩的。”小文吾看着洞穴外依旧纷飞的大学,眼神有些暗淡地叹了口气缓缓说了出来。   “活着就好,我们会回去的。”现八抿了抿嘴,眉头微蹙了一下,也想到了他们部队覆灭的消息在这十天里估计已经穿回家里去了,他们的亲人大概都以为他们死了吧。但现八还是伸手拍了拍小文吾的肩膀,宽慰地说着,至少他们俩已经活着就该庆幸了。   信乃的手一颤,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看向现八,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冷了下来。   他来这里之后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直到此刻他终于记起来了,是关于现八未婚妻沼兰的事。在曾经久远的过去里,小文吾说过当现八回去之后得知了养父和未婚妻沼兰的死讯后,现八因为过度崩溃的愧疚和悲痛所以自杀了。   而如今没有被食人鬼附生共存的现八,会真正的死去。 ☆、来了   “信乃,你身体不舒服吗?”小文吾看着火堆旁的信乃,男孩的脸一半映着火光一半掩入暗色,那双好看的眉眼在光里显得格外生动夺目,但是男孩这几天以来却似乎有些沉默下来。   从一开始信乃终于醒来后喜悦的神色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信乃似乎莫名地就安静了下来,像是暗自里陷入了什么忧虑困扰里,总是一个人发呆着不吭声。   “没有。”信乃摇了摇头,他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然后有些懒散地将头靠在膝盖上扭头看向了小文吾,“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大概还要过好几天吧。”小文吾也不能给出个准天数,他们现在首要的是要先和军方取得联系。虽然有村雨为他们引路,但是他们现在仍旧处于北方的尽头地区。   先不说这里荒无人烟,地域辽阔,连交通和可以代行的马都没有,只能依靠双腿在这片广袤的雪地里一步一步缓慢走出去,再看小文吾和现八的伤势还未好,行程更加慢了下来。   即使他们终于走出这里找到军方的基地,等安排好一切军部事宜后再坐列车回到京都也要四五天的时间。如果路上再遇到什么意外天气缘故的话,又会再耽搁上几天。   信乃轻声嗯了一声,低垂着眼没再说话。   “信乃你急着想要去京都吗?”现八很奇怪信乃的反应,这几天的路程里信乃已经问了好几次还要多久才能出去。但是现八又不明白信乃为什么现在突然间就急着去京都了,毕竟京都里并没有信乃要见的人或者想去的地方。   信乃仰起头看向现八,然后微微张开了嘴,“如果回去迟了的话——”   沼兰会死。   意料之中的,信乃的话语突然间从中截断了,像是受到了未知的限制般信乃无法将那些他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些曾经在信乃世界里发生过的事也有可能在现在这个时间里继续发生着。   现八,也许,也会死。   “京都有你认识的人?”现八有些奇怪为什么信乃的话没有讲下去,但总觉得信乃在急躁着什么,就像是晚回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你们啊。”信乃看着现八和小文吾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唉。”小文吾无奈地抓了抓头,现八这问题问了和没问根本没什么区别好吗?小文吾靠在了信乃身边,手伸过去摸了摸信乃头发,像是想要抚慰信乃般。   “别摸,我又不是小孩子!”信乃一把气呼呼地甩开了小文吾的手,他都二十几岁来着,好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了,哪有这么大还被其他人当小孩摸头发的。   “等到了京都,我就带你去那古屋,你就安心住下来,我请你每天吃好喝好的,而且那里的老板和老板娘人都特别好!”小文吾看着信乃瞪着眼气闷着的表情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然后特别豪迈大气地说着。   “说得好像老板老板娘不是你爸妈一样。”现八轻笑了一声,也附和了起来。   “吃好喝好,吃好喝好。”村雨听了小文吾的话之后,展开了翅膀在空中飞翔了起来,一遍遍重复着,然后落在了小文吾的肩膀上。随后村雨又开始哼起了那个前几天小文吾听了很多遍哼唱着那古屋招牌菜的独特的调子。   “话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酒家的招牌菜的,那古屋在妖怪界都这么有名了吗?”小文吾转过头来看着愉悦得哼着小曲的村雨,听乌鸦唱着自酒家里的菜单还是觉得很奇怪啊。   那是因为村雨以前吃太久了……   信乃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不过他也挺想回那古屋里去看看老板娘他们,还有他其实也想吃。   啊,这么想着就觉得肚子好饿啊。   信乃默默地揉着瘪瘪的肚子,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处于饿惨的状态,好难受。   “哦,对了,信乃,我还有个姐姐哦。”小文吾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笑着看向信乃,“她的名字是沼兰,很漂亮哦,也是现八的未婚妻,而且已经决定年底就成婚了。”   信乃愣了愣,双手忍不住颤了下,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得落在了现八身上。犬饲现八看着信乃的视线,以为信乃是在怀疑小文吾说的话,所以现八肯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现八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其实信乃是见过沼兰,是亲眼见到的。   正如小文吾说的,沼兰很漂亮。   那个女子站在石桥上,紫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着,名仙绸华美的和服,身影飘渺而又透明。   即使信乃看到的只是死后沼兰留下来的记忆,但是那个女人是一个一眼看到就觉得温柔美好的女子,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笑容温婉而又恬静,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信乃潜意识的就觉得沼兰有话要对他说一样,所以那时,信乃选择握住了沼兰的手。   然后信乃看到了属于沼兰的记忆。   [现八和小文吾都要赶赴战场,这也太愚蠢了吧!到那种北方的尽头跟送死有什么关系!]   [请不要去!]   [家族使命什么的都无关紧要,要是在意犬饲这个姓氏的话扔掉也无所谓。和我一起移居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吧,现八,好吗?求你了,不要去!]   [那就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在那带着哀求和哭泣的记忆里,蔓延出来的似乎即将要溢出的心情。   从一开始每日每夜的焦虑担忧,到得知现八和小文吾死讯后的悲哀痛苦,再到后来的麻木冰冷。因为孤独和绝望,所以才选择沉溺在更加放肆的悲哀和苦痛里去努力逃避。   因为不会原谅对方,而选择了这样最残忍和痛苦的报复,明知道对方已经死了也无法痛苦,却恍若将自己当做对方的半身般,让自己痛苦也就等于在报复他,极端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信乃不懂,他也无法理解。   但是那样深刻而痛苦的感情却完全地从那个女人的记忆里传递过来。   就像是信乃感觉到,在沼兰知道现八和小文吾死讯时,那一刻胸腔里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痛就像是血液里无法割舍的疼痛一样,灵魂似乎也因此濒临崩溃。   信乃也感觉到,当沼兰得知现八和小文吾活着归来的消息时,内心积累着的愧疚和罪恶感。   最后信乃也似乎如同沼兰最后的选择一样,周身浸入了水中。   耳边传来了湖水迸溅的声音,身体顿时陷入了如同冰窖一般寒冷的地带,心跳像是骤然停止了般,无法呼吸,无法活动,无法思考,窒息着等待着绝望的死亡。   思想里沼兰的感情和意识,大多是灰暗的,最后仍然是陷入了一片的孤寂和冰冷,但是沼兰最后传入自己大脑的意识却是——太好了,他们活着回来了。   信乃甚至可以看到黑暗冰冷的湖水之上有着跳跃着的明亮的光。   最后的最后,沼兰缓缓伸出了手,却无声地沉入了湖底。   那是沼兰最后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完全传递给了信乃,他一直都无法理解沼兰的选择,但是现八却理解,即使他知道了沼兰的事情也从未责怪怨恨过她。   但是信乃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彼此爱着的。   现八在沼兰死后的两年后,见到了沼兰孤独站在石桥上的幽灵,然后他却回去了宅邸里,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了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信乃问他为什么不去见?   [虽然是很喜欢,但是她已经死去了。]   现八是这么回答的。   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衬衫随意地扯开,神色微狼狈,脚边是一地凌乱的空酒瓶,目光有些空洞地说着,嘴角却微抿着勾出了一个很浅淡的笑。   即使两年过去,即使现八已经释怀,但是他也从未淡忘过沼兰。   信乃看到一旁的茶几上是一张照片,沼兰的笑容温婉恬淡,她安静地站在现八身旁,和英俊高达穿着笔挺军装的现八站在一起很相配,以后也一定会是一堆很和睦美好的夫妻。   [信乃是不一样的吧,并非为了被爱而生,而是为了全力爱你所爱而活着。]   可是,如果这样两个为了被爱而生的人互相深爱着,那才足以让对方的生命真正完整起来吧。   不管是沼兰,还是现八,他们都值得得到最后属于他们的幸福才对。   但是现在——   即使回到了一切的开始,即使他救了现八和小文吾,即使沼兰现在还没有死,但是横亘在他之前的蔓延的时间和距离让他感觉到了深刻的无力。   有些事,像是被注定好般,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就像是命运的脚步一步一步缓慢地走来,躲不开,逃不掉,始终会走向那个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   “这鬼天气!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这回不是信乃,反而是小文吾有些急躁地问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巧,这几天下起了暴风雪,风雪里连眼睛都睁不开,在雪地里更加难以行走,本来的行程又这么被缓慢得拖了下来。   “晚上也越来越冷了。”现八说着,口中在寒冷的气温里吐出了白雾,完全陷入了深冬的季节,即使在洞穴里睡上一晚都觉得自己全身冻僵了一般。暴风雪地里走路,双腿也冰冷得像是没有了知觉,而他还未愈合的腿伤在这几天里似乎伤势有些加重。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无人废墟的屋子,木屋在风雪中嘎吱作响,似乎也不堪重负得摇摇欲坠。   “现八,你的脚没事吧?”信乃也发现现八行走的时候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他也知道现八的右脚骨折未愈。即使现八阻止,信乃依旧不依不饶地脱下了现八的靴子,看着现八比当初还要肿起来的右脚,脸上浮起了怒色,“你怎么不说呢!就你的脚这个样子怎么走路!”   “因为,信乃你似乎很着急想要去京都。”现八愣了愣,然后迟疑地说了出来。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脚伤有加重,但是事实上在雪地里走路双脚都被冻得麻木了,也只有每天晚上停歇下来的时候才会感觉到那刺骨的疼痛。也不光是因为信乃不吭声的焦虑,现八也想早日回去。   “我……”信乃一下子噎住了,他急着回京都也是因为你啊。   他每天算着雪崩过去之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越发的不安和无力。   甚至他都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了沼兰的死亡,还有现八得知死讯后的崩溃得痛苦。   “来了!”村雨突然的一声叫声打破了僵冷的气氛,然后扑棱着翅膀展开向外飞去。   “什么来了啊!”即使村雨飞了出去,小文吾依旧能够听到村雨仍然在一遍遍叫着来了。小文吾皱着眉,赶忙跟着村雨跑了出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来了。   “总不会是雪崩来了吧。”现八喃喃地说着,然后看着信乃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惊魂未定地抬眼紧张地看着自己,现八忍不住眯眼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真的好笑嘛!”信乃愤愤地说着,再来一次那种雪崩谁受得了啊。   “我们也出去看看吧。”现八套上了靴子,然后在信乃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打开了破旧的木门,风雪立刻扑面而来,有种刺骨地疼。雪很大,团团雪光自阴沉沉的天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飘飞的雪片落在肩头,视线都忽的一下迷离模糊了起来。   “小文吾,村雨呢?”走到木屋外,现八看着孤身站着的小文吾。   “不知道,飞得太快连影子都没看到。”小文吾说着,仍然四处张望着。   “到底是什么来了啊?”信乃也疑惑地在风雪中看去。   “是村雨!”小文吾突然看到了那空中的黑影叫了出来,然后微眯着眼,似乎从那风雪中隐约看到了什么,“好像,还有一个人影。”   “人?还有谁会到这里来?”现八皱着眉,不可思议地也朝着那方向看去。   遥远地,三个人站在木屋前,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缓慢地一步一步走来。   真正靠近了些的时候,才看清楚不止是一个人,那个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所以走得格外得吃力,蹒跚着步伐特别缓慢。而两个人都穿得非常的厚实,只看到墨绿的身影,看不见真切的面容。   突然一阵风吹过,那背上被背着的人的帽子被吹了下来。   紫色的长发瞬间飘扬在风雪中,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是个面容精致却脸色惨白的女子。   “小沼……”现八猛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喃喃呼出声来。   “姐!”小文吾也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声唤着立刻冲了过去,现八也随后也奔跑了过去,似乎丝毫没有顾着腿上的脚伤,冲得很快。   信乃定定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那个埋着头一步一步缓慢行走的人在听到声音后,抬起了头。   那个人脸色惨白,嘴唇泛着淡青色,帽子下压着亚麻色的碎发,发梢也染上了雪白的晶莹,湿润地贴在脸上,是一张很年轻很清秀的脸。   那少年抬起眼,不经意就那样对上了信乃的视线,愣了一下,步伐也随之停了下来。   那是比发色还要温暖的瞳色,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一眼,信乃觉得世界在那一刻跌入了一片温暖。   那少年微微勾唇一笑,眼瞳里似乎碎进了雪光,嘴唇微动恍若在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   信乃定定地望着,脑中原本纷乱得念头仿佛也随着这雪花沉了地,忽然安宁了下来。   “贵志……” ☆、相拥   “你就是夏目贵志?”小文吾看着眼前清瘦白净的少年,眼神瞪大有些诧异地看着。   “嗯。”夏目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疑惑小文吾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信乃经常念叨着你的名字,好几次睡醒的时候都叫我贵志呢。”小文吾似乎看出了夏目的疑惑,突然间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信乃听了后默默黑脸,一脚从后面踹向了小文吾。   夏目听了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顿了顿微抿着嘴角笑了起来,看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撇开视线的信乃,“这好像,还是我和信乃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吧。”   “嗯。”信乃愣了愣,眨着眼看着夏目点头。这五年来他们似乎一直在一起,从没有一次像这样分开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只是还好,终于见到了。   “不过你也真够胆大的啊,就这么带着我的姐姐冲到这来了,你难道不怕迷路吗?”小文吾说着看向了一旁正相拥的沼兰和现八,现八正在低声安慰着沼兰,而沼兰眼睛红肿地靠在现八怀里。   小文吾叹了口气,说不出是心安还是担忧,他其实一直在担心姐姐收到他和现八的死讯会承受不住,现在沼兰终于和现八团聚了是好事。可是,夏目贵志就这样带着姐姐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北部地区,若是这俩人遭受了什么意外,没见到他们反而折了自己该怎么办?   “我是跟着这个来的。”夏目缓缓摊开手,手掌心是一颗写有[孝]的明珠,那明珠缓缓发光,然后在夏目的手心里缓缓地转动着然后滑到了一个方向,然而那个方向正好就是信乃站定的位置。在这荒芜辽阔的地区里,他就是跟着明珠的方向一步步走来的。   “这个明珠,我也有啊!”小文吾看着那明珠,还没来得及惊奇,就突然想起了自己也有这颗珠子,然后连忙从身上开始到处摸索了起来,一边还忙着叫唤着现八,“现八,这个珠子你也有一个,对吧!”   现八牵着沼兰的手走了过来,他看着那明珠顿了顿也意识了过来,从衣服的内袋里拿出了一颗写有[信]的明珠,而小文吾也随后手忙脚乱地拿出了[悌]的珠子。   三颗明珠落在了不同的人的手心里,却突然间都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像是受到了互相的吸引般缓缓浮向空中,辗转盘旋着最后却沿着莫名的轨迹飘向了信乃的眼前。   信乃怔住了,他缓缓摊开手,那三颗明珠轻轻地落在了信乃的手中,然后光芒散退。   众人见着这景象都忘了说话,只是惊奇地看着信乃手心的明珠。   “这,是怎么回事?”小文吾瞪大眼震惊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信乃摇了摇头,他呆愣着看着手掌心的明珠,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觉得莫名得被填满了什么一样。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地看向现八和小文吾说了出来,“这两颗明珠,可以给我吗?”   “当然。”现八看着信乃犹豫不定的神色,立刻肯定地说了出来。虽然这两颗珠子都是他和小文吾从小就携带在身边的,尽管潜意识觉得是很珍贵的身份的证明,但如果是信乃想要的话那么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你可是救了我和现八的命啊,别说两颗珠子了,就算是,额,就算是……”小文吾拍了拍信乃的肩膀,语气嚣张张扬地说着,但是后面的话却皱着眉思考着支支吾吾想不出来了。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沼兰有几分无奈宠溺地伸手敲了敲小文吾的脑袋,沼兰的面容憔悴脸色惨白,眼睛也红肿得有些虚,但是精神却看起来很好。   沼兰的目光随后还是落在了现八身上,现八笑得很温柔伸手抚着沼兰的头发。   在破旧的木屋里,众人围着火光交谈了会儿也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天每个人都经历了太多事情,大起大落到最后终于安定下来,困意也接踵袭来。   信乃靠在夏目身边握着夏目的手,原本指节分明白皙的手却生了红肿的冻疮,两只手都肿了起来。信乃不觉得难看,但是却看着心里有些难受,他抬眼心疼地看着夏目,“疼吗?”   “有点痒。”夏目轻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着。   “我听人说冻疮长了一次,以后每年都会长的。”信乃皱着眉看着夏目的手,只想着以后每年冬天都要好好看着夏目的手,绝对不能让他再冻着。   信乃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将穿着的厚重军衣外套迅速脱了下来,然后开始扒开了夏目长棉衣的扣子,夏目也没阻止就静静看着信乃想做什么。   信乃拉着夏目的袖子,夏目顺从地将双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然后信乃转身靠着夏目的胸口坐了下来,棉大衣很大,信乃拉了拉棉衣将自己和夏目都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棉衣里。   信乃掀起了自己里面的衣服,将夏目的双手放在了自己暖乎乎的肚子上,然后连忙盖起了衣服。信乃转过头仰着头,眨着眼,笑着看着夏目,“这样就不冷了。”   “嗯,很暖。”夏目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放在柔软温暖的皮肤上,的确很暖和,心里也很暖和。这样的姿势就像是把信乃抱在怀里一样,夏目缓缓低下了头靠在了信乃的肩膀上,神情有些疲倦但却很安心。   “贵志,你怎么会在这呢?”信乃轻呼了一口气,感觉到身后熟悉的温度,耳畔夏目的呼吸声,只觉得这么多天以来的焦躁和不安似乎都消散一空。   “你还记得那光吗?”夏目轻声说着,信乃点了点头,“那天我没抓住你,所以我也就跟着直接跑进来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京都的那古屋里,老板娘说我晕倒在了后院里。”   “那古屋?”信乃震惊地转过头来看着夏目。   “嗯,然后他们问我一些事,但是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所以什么都答不出来,他们人很好就让我暂时先住下了。”夏目点了点头,又将信乃搂紧了些,“那古屋,犬饲现八,犬田小文吾还有沼兰,这些事我都听你说过,后来我也意识到我到底在哪儿了。我肯定是要来找你的,我听沼兰说现八和小文吾还留在北部村庄,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也会在那儿。”   “那么,沼兰?”信乃仰头问着夏目。   “不,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带沼兰来的。”夏目知道信乃想问什么,微微摇了摇头,“我本来是想一个人来找你,但是已经等待了半年,沼兰她好像已经到了极限了。在我动身那一天她也跟了上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要和我一起走。”   信乃愣了愣。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幸只是因为横亘在之间的误会和错过,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许多事也许也都不是巧合,但是却偏偏需要那么一个契机。   而夏目贵志就是这样的一个意外。   “我们乘了列车来到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城市后,一直在打探北部村庄和部队的情况,消息很多我们也分不出真假,但是没过几天后就传来了部队已经完全覆灭的军方消息。”夏目轻叹了口气,似乎回忆到了那时的场景,“那时候,沼兰听到小文吾和现八的死讯后,已经完全崩溃了。”   “那沼兰怎么还会到这里来?”信乃不解地问着。   “因为我说你们还活着。”夏目接着说着。   “你说,她就信了?”信乃叹了口气,她曾经见过沼兰的记忆自然知道那时的沼兰有多痛苦和绝望。贵志一定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让沼兰振作起来,还让沼兰有勇气和他一起深入这危险荒凉的北部边界寻找他们。   “我没有让她相信我,我只是让她相信现八的话,那个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的承诺。而且我知道你在这儿,我也相信你。”夏目没有再多提那几天的事,轻描淡写地便接过了。   信乃转头抬眼看着夏目,不远处的火光在夏目的眼瞳深处漫散开的光芒。   很璀璨,很漂亮,也很温暖,像沉在他眼底的柔和。   “贵志,对不起,都是我才把你卷进这里。”信乃不由自主地道歉了,他也知道在这么多天里不仅是他,贵志一定也一样经历了很多事,遭受了很多的困苦。   他想起见到贵志时,这个瘦弱的少年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在暴风雪里一步一步蹒跚地迈着艰难的步伐只为了寻找他,心中就觉得有些难受,但同时却仍然觉得沉甸甸得满了起来。   “不,你不用道歉。”夏目摇了摇头,“其实来到这里,我很开心。”   信乃随即一脸不信地看着夏目,只当做夏目是在故意安慰自己。相比于在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得地方挨饿受冻着,不管怎么想也是在藤原夫妇家里安心过平常日子的要舒服太多。   但一天也实在太困了,信乃打了个哈欠,歪了歪头,然后在夏目的怀里默默地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就靠着夏目的肩膀睡下去了。   明明刚才道歉的当事人其实一点内疚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挺宽心的。或者说,也许正因为信乃潜意识里也觉得夏目不会在意被他拖入这个世界的事,甚至于因为正有夏目此时陪在自己的身边,信乃才终于觉得安心了下来。   夏目看着靠在肩口闭上眼已经沉沉睡下的信乃,倒是不由得无声笑了出来。   不管是多少年过去,信乃的身体长不大,就连这样孩子气的心性似乎也从未改变过。   其实,夏目说的是实话,他其实真的来到这里很开心。   夏目一直不知道信乃从哪里来,即使这五年里他从信乃的口中听到很多事,还有关于那些信乃所在意的人的事,夏目却只是听到所以并没有真实感。   有的时候信乃会做梦,梦呓里时常唤着那些名字,他也经常会时不时地陷入迷茫和沉默的神情,那样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夏目贵志所看不到的世界里。夏目会不安,会觉得自己被疏离得隔离在信乃的世界之外,害怕那些信乃所珍视的人和重视的世界会比他重要得多,所以信乃有一天会离开,回到那个原本的世界。   即使时间过去,信乃露出那样的神情越来越少,但是夏目贵志知道信乃从来没有遗忘过。   直到现在——   这仿佛是他们相识以来,贴的最近的时候。   夏目看到了信乃所看到的,听到了信乃所听到了,来到了这个信乃原本的世界。   而他们还在一起,还和以前一样相拥着沉睡。 ☆、重聚   移门被轻轻推开,穿着暗色和服的女人站在门口走了进来。   床头灯开着,暖暖的橘色光晕水波一般在房间里层层漾开,夜晚的温度早已在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雾,但是室内暖融融的空气弥漫着恬静的安和。   睡在床上的人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侧躺着,亚麻色的碎发零散地披散在枕头上,那白净清秀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睡颜却非常安稳。   那少年身侧还睡了一个紫发男孩,枕在少年的右手上背对着他呼呼地睡着,他的两只脚不规矩地从被子里伸出来压在被子上,只有腰间搭上了一点被子还是少年用手盖上的。   光是看着这两个人的睡颜,就觉得心里莫名得很温暖。   有些苍老的女人似乎有些几分无奈的神色,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扬了扬,随后走至床边将手中的一杯水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   “信乃。”女人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信乃的头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信乃惺忪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懒散地从床上爬起来,晃了晃头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站在床边的人,“老板娘?”   “我只是让你进来看看贵志,你怎么自己都睡下去了?”老板娘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好气又好笑,然后伸手将信乃身上滑下的一角被子拉了拉,帮一旁还未醒来的夏目贵志盖好被子。   “感觉有点困,就一起睡了嘛。”信乃盘起了双腿坐在床上,抬眼看着老板娘,脸上还有些睡意,紫色的头发也因为睡觉而卷曲着有些调皮地翘着。   “药给贵志吃了吗?”老板娘伸手抚了抚夏目的额头,还是有些低烧。   “吃过了,手上也用药膏涂过了。”信乃连忙点着头,在老板娘将手从夏目额头移开后,也伸手上去摸了摸,又在自己头上摸了摸,最后皱着眉头看向老板娘,“怎么贵志还是在发烧啊?”   夏目贵志生病了。   这一发烧,都已经烧了好多天了。   从夏目背着沼兰到了北部地区和现八他们汇合后,所有人似乎也都稍微安心了下来,尽管如此走出北部地区的路程却也耗费了好几天。在现八和小文吾在军方汇报任务和其他一系列事务后,一行人终于搭乘上了回京都的列车。   夏目贵志的身体却出了些状况,一开始在北部地区只是有些低烧,等到了回京都的途中却开始发起了高烧,头昏脑涨,水土不服,这几天身体硬撑着来到了那古屋后却也并没有好转些。   “信乃……”夏目也缓缓醒过来,勉强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无力,当看到站在床边的女人时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板娘。”   “你觉得身体怎么样?”还没等老板娘开口,信乃就急忙转了个身问夏目了。   “好些了。”夏目抿嘴笑了笑,他堪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仍然觉得浑身无力,但看着信乃那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补了个理由,“大概是太久没生病了,所以要生一场大病缓缓。”   “你这是什么理由?”信乃瞪了眼夏目,然后视角随意地瞥到了床头柜上的水,直接拿了起来递到了夏目嘴边,夏目伸手扶了扶水杯的底座微仰头喝了两口,是蜂蜜水有些甜,干涩的喉咙口稍微舒服了些,但仍然感觉到疼痛。   “病人要多喝水,全部都要喝完。”信乃一脸坚持地看着夏目,手依旧握着水杯,杯口依旧凑在夏目唇边,看那架势似乎像是夏目不喝完就要灌下去一样。   夏目不由得笑了出来,他自认为自己在生病这方面要比信乃乖巧得多,至少固执得不肯吃药不肯喝水不肯吃蔬菜的种种事情都是信乃做的事。夏目也没有提出来,扶着杯子的底座将一整杯蜂蜜水都喝完了。   “我是来叫你们出去吃晚饭的。”老板娘伸手接过了空的水杯,然后另一只手拍了拍信乃的后背,“你们都平安回来了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信乃,你快下来。贵志的话,也稍微吃点东西吧,出来走动一下也好。”   “好,我肚子也饿了!”信乃连忙点了点头,受了这么多天的饥寒交迫终于可以实实在在地享受一顿丰盛的了,连忙下了床跑了出去。   信乃跑了一半又蹭蹭跑了回来,看了看脚才刚踩在地上的夏目,表情认真,“要我背你去吗?”   “不,我还是可以走的。”夏目笑了笑,表情更加认真地拒绝了。   “又不是没背过。”信乃眯了眯眼轻声说了句,他越发地怀念以前那个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声信乃哥哥的小贵志了。   等信乃和夏目到了地方移开门的时候,晚宴的气氛已经相当热闹了。   小文吾连忙站了起来招呼着信乃和夏目坐下来,夏目看着一旁沼兰正用筷子夹着肉,村雨正努力仰着脖子张着嘴,而一旁的现八也坐在沼兰身边,两个人似乎都看着村雨相当专注的样子。   “村雨那家伙,一到这里就起劲得不得了。”信乃的视线也随着夏目看向了村雨,村雨正一口一口被喂食得吃得起劲,关键是沼兰和现八还非常得乐在其中的样子。   “来来来,快吃!”小文吾一边拿着筷子一口一口从桌上的目不暇接的美食里塞到嘴里,一边挥手让信乃和夏目也快点吃。   “跟个饿死鬼似的。”老板娘看着小文吾狼吞虎咽的样子淡淡说了一句,知道的人说是那古屋酒家的公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路边捡来的一样。   信乃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也瞬间觉得肚子空空得能吃下一桌,眼睛放亮地开始吃了起来。   “唉,这么多天肯定饿坏了吧,多吃点。”老板娘看着吃得津津有味,一脸满足的信乃,眼神柔和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信乃的头。   “咳咳,你这是差别待遇啊!”小文吾听到老板娘的话顿时呛声得咳嗽了起来,夏目连忙递过去一杯水,小文吾咕嘟咕嘟喝了下去。他可是在北部地区饿了整整半年多啊,而信乃最多也才一个月啊。为什么对信乃的态度比对他好那么多啊!   “你几岁了还跟一个孩子比?”老板娘默默嫌弃地看了小文吾一眼。   “……”内心憔悴的小文吾┭┮﹏┭┮   “……”坐着也中枪的信乃o(╯﹏╰)o   “贵志,喉咙还疼吗?”沼兰看着夏目和信乃来了,注意力也从村雨那里转移了过来,他坐到了夏目的身边,眼神里带着关切地问着。   “还有点。”夏目点了点头。   “不疼就是有点疼,有点疼就是其实就是疼的意思。”信乃在一旁插嘴了,夏目看向信乃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信乃反瞪了一眼默默噤了声,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夏目贵志总是喜欢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能力吗?   “那就喝点汤吧。”沼兰忍不住笑了出来,夏目然后帮夏目盛了一碗汤,“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再让医生来看下。”   “谢谢了。”夏目也没再多说什么,笑着接过了碗道谢。   “别对我说谢谢,如果不是你和信乃的话……”沼兰轻轻摇了摇头,话说了一半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们犬田家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对。”   夏目轻轻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贵志,要不要来喝点酒尝尝?这可是我们酒家很有名的清酒。”小文吾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小盅清酒凑到了信乃眼前。   “小文吾,贵志他还病着呢!”沼兰用微微责备的语气说着,伸手将酒盅推开。   “我来喝!”信乃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想要将酒盅拿过来。   “不行,信乃你还小!”小文吾立刻伸回了手,笑着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摇了摇头。   “凭什么!夏目贵志也没成年啊!”信乃瞪着眼说着,而且他都已经一把年纪好嘛!   “他看起来比你大多了。”小文吾站起身来,一只手伸过去拍了拍信乃的头,看到信乃立刻甩开手开始炸毛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手中拿着的酒盅也不经意间没人拿了过去。   “咦,贵志你真要喝?”沼兰看着接过那酒盅的夏目,有些疑惑地说着,不过事实上她也没想阻止,反正男孩子嘛,喝一两小杯什么的也并没有关系。   “信乃。”夏目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酒盅递给了身边还在毛毛躁躁和小文吾瞪眼的信乃。信乃倒是一下子就愣住了,看了看手中的酒盅,轻声地啊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喂,贵志,你也太惯着信乃了。”小文吾也没想把酒盅抢回来,只是自然而然地发起了一句感慨。   “什么叫做惯着啊!我比贵志大好吗!”信乃下意识地就反驳了,然而周围人毫不意外地笑了起来,显然都没相信,信乃抽了抽嘴角,这小身板长不大也不能怪他啊。   “你还记得五年前的时候吗?”夏目贵志轻声地说着。   “嗯?”轻轻抿着酒的信乃抬起了眼看着夏目。   “上一次喝酒的时候,你对我说,你想见他们。”夏目转过头来,眉眼温和地看着信乃。   上一次喝酒,是五年前吗?   信乃愣了愣,他都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甚至是因为醉酒的缘故,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想了什么。   “现在你见到了。”夏目的声音很淡,如暖冬的拂雪,轻而易举的落到信乃的身上。   信乃看着夏目的眼,那双眼融合着屋内的灯光,柔和得让人感到温暖。他转过头去,看着眼前欢闹的情景,他所曾经熟识的珍视的人,就在眼前,欢声笑语地坐落在热闹的席间。而他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他们最开始聚集在一起的那古屋里。   “嗯。”信乃抿了抿嘴,微微点头,抓住酒盅的手却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其他人,我们也会再遇到的吧。”夏目贵志伸手拿过了信乃手中空着的酒盅,又斟了一小杯。   “会的吧。”信乃顶顶注视着那空的酒盅里倒上了酒,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满了起来。   “那我陪你去见他们。”夏目将手中的酒盅又一次递给了信乃。   信乃晃了晃神,记忆似乎回溯到了很早以前,那混乱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什么清晰了起来。   那个瘦小的男孩,满脸都是泪水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管是声音还是身体都在颤抖着。   [好,去见,我带哥哥去,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   那个时候夏目贵志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好。”信乃轻声应了声,抿了口酒,那透着米香的辛辣浓厚的酒味在肺腑里灼热得散漫开来。   这场接风宴到深夜才平静了下来,夏目都已经靠着墙晕乎着睡着了,小文吾看着信乃也喝了酒,就没有顾忌地说男人第一次喝酒一定要喝得畅快得话把信乃给一不小心给灌醉了。小文吾和现八也有些酒醉了,在一旁唠唠叨叨地和沼兰说着在北部地区里这半年发生的事情。   老板娘看着众人都横七竖八地坐落在各处没了样子,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她走到了信乃旁边,伸手摸了摸信乃红彤彤的脸,真是,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   “老板娘~”信乃噗嗤得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上调地给了老板娘一个灿烂的笑。   “来,我带你和贵志回去睡。”老板娘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哦~好!”信乃猛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过头四处寻找着贵志的身影,在看到靠着墙边微低着头已经睡着了的夏目时,信乃踉跄着站定到了贵志前面,伸手将少年就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   “背得动吗?”老板娘有些诧异地看着。   “当然!”才说完,红着脸的信乃就背着夏目小碎步飞似的向门口冲了出去。   还没等老板娘反应过来,冲到一半的信乃又突然冲了回来。   “怎么了?”老板娘看着信乃突然又站定在了门口看着房里。   “我再看看他们。”醉酒的信乃视线有些迷离地看着屋里的人,晃了晃头似乎想要再看清楚些。   “好了,去睡吧,明天再看。”老板娘笑着拍了拍信乃的头,觉得信乃喝酒后真是傻得可爱。   “不,我要现在看。”信乃有些孩子气地反驳了,固执地停在原地继续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信乃转过头来,又仰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老板娘。   那碧绿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清晰若水地看得很深像是在努力刻在脑子里一样。   似乎看得太用力了,眼眶都红了起来。   “信乃?”老板娘有些疑惑了,轻声唤着信乃的名字。   “老板娘,谢谢你。”信乃轻声呢喃地说了出来。   “傻孩子,说什么谢啊。”老板娘无奈地摇了摇头。   信乃就这么背着夏目,向前一靠扑到了老板娘的怀里,老板娘一愣一时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低着头摸了摸信乃的头发,也忘记了该说什么。   “我一直很想回来的,我很想你们。”信乃就那么紧紧靠着,头埋在和服柔滑的面料上,闷闷地出声。   “嗯?”信乃的声音太微弱,老板娘没有听清。   “我去睡了。”信乃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脸上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然后转过头就背着夏目跑去了房间。跑到一半又猛地停了下来,转头给了一个老板娘灿烂的笑容,又埋着头跑开了。   等老板娘将厅里收拾好,轻轻推开信乃和夏目的房门时,只看到信乃跟着树袋熊似的手脚都团团地抱住了夏目,夏目侧着身子仍用一只手抓了个被角盖在信乃腰间。   老板娘想帮信乃盖好被子,看了看信乃的睡姿实在是没有办法在不吵醒信乃的方式下盖好被子,估计贵志也习惯了,所以每晚也就习惯地将一角被子盖在信乃腰上。   老板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寂静的黑暗中,有三颗珠子缓缓发光,然后又碎裂开来。   ***   “贵志,信乃,你们起来了吗?”小文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用手轻叩着移门,昨晚似乎有些喝多了脑袋现在还晕沉沉得有些发疼,“已经中午了哦。”   小文吾靠在门旁,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声音。   “睡得这么沉啊。”小文吾喃喃了一句,“那我进来了。”   小文吾拉开了移门,看向房内时却突然惊醒般得怔住了。   房屋里只有一床空落落的被子,没有了那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结束 六一节大家哈皮=3= ☆、回来   “信乃,给我坐好了!”   被唤作信乃的人身子猛地一颤,本来就已经规矩着跪坐在垫子上的姿势更加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微垂着头,眼神小心翼翼地瞥向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愠色的女人,精致的脸上露出些不常看到的紧张的神色。   “昨晚你到底和贵志去哪儿了!”塔子阿姨一反平日里温柔的语气,皱着眉问着信乃。   “就呆在房间里啊。”信乃表示自己真的很诚实。   他昨晚本来和夏目贵志在那古屋里睡得好好的,哪知道早上醒来就换了地方了,虽然说在晚宴的时候信乃就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了。但真正说起来的话,他们真的这一晚上就呆在房间里,虽然这一晚对他们两个来说时间稍微有些长得过分了。   “那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塔子阿姨气愤了,这孩子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说实话。   “……”信乃突然觉得宿醉得头有些疼了,贵志,你也出来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   “还有,昨晚还好好的,贵志怎么就突然发烧了?”藤原塔子也觉得头疼。   平日里要上课的话都是夏目贵志先醒过来,然后便带着信乃一块下楼。今天比平日里起床的时间都迟了,塔子原以为是贵志偶然地睡过头了便去喊两人起床。   哪知道一打开门,房间里就有一股酒味。塔子细闻了闻,是信乃身上的酒味,此时信乃还晕乎乎地整张脸都趴在了夏目胸口上睡着。而夏目的脸却有些红,微张着口用嘴呼吸着,塔子一开始以为也是喝了酒的缘故,但摸了摸额头却发现烫得是发烧了才对。   “昨天有下雨。”信乃难得的一脸认真,尽力地解释着,他不禁觉得自己记忆力太好了,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竟然还能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   “下了一场雨而已,手上还生冻疮了?”塔子阿姨愠怒地说着,这什么天啊,最多就算是初秋而已,说是下雨发烧还能理解,但是一场雨就淋得手上生冻疮怎么可能?而且那冻疮看起来也不像是刚有的,反而像是快好了的样子。   “(O_O)……”信乃静静地看着塔子阿姨,默不吭声,内心已经崩溃得纠结万分。   他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了,恨不得现在把床上正发烧着的夏目贵志拖起来挡自己前面,这堪比精神折磨的拷问让他该怎么回答啊。   塔子看着眼前信乃紧张不安的神色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真是……   “你身上有受伤吗?”塔子直觉信乃和贵志做了什么些危险的事来,但是却不能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自己,塔子也不再强求,眼神担忧地看着信乃。   “没有。”这下信乃回答得非常坚定,连忙摇了摇头。   塔子心安了下来,也不再问信乃喝酒的事,反正喝些酒总比发烧受伤什么的好多了。   感觉到塔子不准备再继续追问自己,信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像是终于逃过大劫似的松了口气。   “我去叫医生来看看贵志,信乃你……”藤原塔子站了起来。   “我不去上学!”信乃非常迅速地反应过来。   “算了,我去打电话帮你们两个都请假吧。”塔子也觉得现在贵志生病着,估计信乃就算去了学校也不会有心思上学,“你去陪着贵志吧。”   信乃像是收到了命令般地迅速点了头冲了出去。   等回了房间后,信乃看到夏目已经醒了,他披着一件薄外衫正站在窗旁。   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地倾洒下来,给那个少年的轮廓打上了一圈金色的柔光,整个人的身影看上去却有些飘渺得不真实起来,少年微低着头望着窗外似乎看得很入神。   “回来了。”   夏目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是却依旧像是这金辉的阳光般柔和。   那个少年缓缓转过头来,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容,阳光的氤氲下那双瞳仁的颜色有些看不清,但隐约是一种很漂亮的颜色,恍若被这样看着就很难移开眼。   直到此时,信乃才终于有了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嗯,他们真的回来了。   “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样。”夏目贵志看了看手上冻疮的痕迹,若不是有这痕迹可能夏目真的以为那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了,“塔子阿姨肯定气坏了吧?”   “你还说呢。”信乃皱了皱眉,爬回了床上懒散地躺了下来,挑着眉看着夏目,“我喝酒的话还可以说是我偷偷摸摸喝了伯父的酒,可是你这一晚上又是发烧又是冻疮的,我怎么说?”   “那你说什么了?”夏目忍不住笑了出来,坐回了床边。   “我……什么都没说。”信乃鼓了鼓嘴,就算他真的有心想要找些借口可是也实在想不出来。   他和夏目贵志经历的这一个多月的事,他也没办法去和塔子阿姨说出来。先不说这事情比他们俩能亲眼看到妖怪的事情还要难以置信,信乃自己都解释不清,而且在那里,又是绑匪,饥荒,雪崩,食人鬼什么的,塔子阿姨更是担心得要命了吧。   “对了,那三颗明珠。”信乃恍然想了起来,连忙摩挲着自己身上的口袋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布袋,这小袋还是沼兰送给他的,从袋子里倒入手心的却只有[信]和[悌]两颗明珠。信乃愣了愣,又仔细地检查了下袋子,奇怪了,他自己的那颗珠子去哪儿了?   “没有吗?”夏目蹙了下眉,也凑过头来疑惑地看着。   “不会是掉在哪里了吧?”信乃不确定地说着,但是这袋子明明是封紧的啊。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过去的吗?”夏目想了想说了出来。   “……嗯。”信乃迟疑地回答了,他记得,那颗珠子是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掉落的,当他捡起来后身体就像是被吸引般得掉入了那光洞里了。   “也许,还会再捡到吧。”夏目隐约觉得这就像是个开始一样,信乃肯定也同样感觉到了,“但是下次看到了,不要立刻捡起来,至少要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   夏目很认真地注视着信乃。   即使他和信乃总是在一起,也并不排除会有分开的时候,特别是上学期间。他并不想要让信乃一个人去了那个世界里过了一个月、两个月,而他却只处于那一秒还毫不知情。   “即使,会遇到更加危险的事吗?”信乃愣愣地问了出来,他其实并不可以否认当他在那里醒来后,从现八和小文吾口中知道夏目不在身边,以为夏目贵志并没来的那一刻他有些失落,却也有些心安。   当他一开始在北部地区里一个人醒来后呆在那里的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不太习惯,即使看到现八和小文吾的喜悦也无法掩盖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空虚和不安,但当夏目出现在雪地里的那一刻,就觉得一切瞬间被填满了。他一边心里不想让夏目贵志卷进自己周身的危险里,一边又会因为夏目的陪伴而感到安心,很矛盾的结果。   但是相比于再让夏目贵志受伤或者陷入危险,信乃更情愿让自己莫名其妙得空虚寂寞冷去吧。   “嗯。”夏目眉眼里格外得执着坚定,他看着信乃的脸似乎有些恍惚得想到了什么。   “哦,我知道了。”信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如若有一天夏目贵志要是怕自己卷入危险,而对自己隐瞒着做什么事的话,他自己肯定立刻就气炸了。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贵志也会生气的吧。   听到信乃的回答,夏目抿唇笑了起来。   他其实真的不怕什么危险,或者说他已经遇到过最恐惧的事了。   五年前的那些个夜晚里——   信乃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惊醒,然后紧张甚至于惶恐地抹黑抬手轻轻弹着身边他的鼻息,当指尖感受到了那温热,他才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无法安心睡去;   当他清理完他染血的衣袍和手帕后,他一个人躲在了树旁痛苦地干呕着,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但是胃仍然疼痛地痉挛,喉咙干涩胸口发闷,他呕着呕着浑身便失了力气,一个人蜷缩着坐在树干前哭得满脸泪水;   信乃也不知道,他在每个大早的清晨,都会跑到神社里去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他祈祷得很认真很虔诚,他想要让信乃的病好起来,不要再痛了,好好地健康快乐地活着……   但是最后信乃的病却也一直没有好起来。   他救不了信乃,找不到信乃回去的路,也不能带信乃去见那些想见的人,他只能背着信乃去那初遇的河边,带他回到最开始醒来的地方。   [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能够找到回去的路的吧。]   他想着如果人死了真的有灵魂的话,信乃肯定就认识回去的路了,就可以见到那些他想见的人,不会再痛苦,不会再哭了,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他口中轻声说着,[哥哥,回家了],而信乃的呼吸也随之消失了。   那才是夏目贵志,遇到的最恐惧的事。   不会有比这更加危险的了。 ☆、妖怪   “信乃,你是不是有长高了?”   夏目贵志看着正套上汗衫的信乃,有些迟疑地说了出来。   信乃一个迅速猛地立刻套好了衣服,那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得望着夏目,“真的?”   “好像,是有点的样子?”夏目也不太确定,他从床上走了下来,站在信乃旁边比对了下高度,好像是真的有高了一点的样子吧。   信乃肯定是相信夏目的话的,也没等夏目继续说,迅速地从课桌里拿出了一把卷尺和黑笔,然后眼里满是欢心激动神色地递给了夏目,“快!量一下!”   信乃立刻站定到了墙边,脚后跟抵着墙,夏目用黑笔在墙上划了一道细线,然后在信乃灼灼视线下用卷尺傍着墙边量着高度。   “两厘米!”信乃惊呼了出来,站在地上激动得蹦了几下,“我竟然长高了两厘米了!”   “蹦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的样子?”从楼下走上来的塔子站在楼梯口就听到信乃咋呼的蹦跳声了,推开了门便看到这孩子似乎格外得高兴的模样。   “塔子阿姨,我长高了!”信乃兴奋得直接冲过去抱住了塔子,懒腰仰起了头看着女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眸更加熠熠生辉。怎么可能不高兴!他可是整整十年他都没长高过!   身高的小小两厘米,可是犬冢信乃人生的一大步!   “傻孩子,你这本来就是长个子的年龄。”塔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搂了搂信乃的肩膀,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更何况你每天都吃那么多,再不长高我都要心疼家里的伙食了。”   “贵志,我好像被嫌弃了。”信乃眨着眼看了会儿塔子,然后转过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夏目贵志,他被塔子阿姨当面嫌弃吃太多了。   “嫌弃什么?你要是哪天少吃点,我就该心疼你了。”塔子伸手轻轻拍了拍信乃的头,以前有些时候藤原滋因为工作不能回来吃饭,她总是觉得有些冷清。现在每次做完饭,就能看到两个孩子都坐在桌旁吃自己做的饭菜,特别是信乃那大口大口吃得特别开心的样子,她看着就觉得很高兴。   “贵志,你也学着信乃多吃点。”塔子走到了夏目身边,伸手抚了抚夏目的额头,嗯,烧终于退下去了。但还是觉得夏目这回生了病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连脸色也还是有些病弱的惨白。   “……”信乃表示好不容易可以让夏目贵志学学自己了,偏偏他的榜样还是作为一个吃货。   “还有,信乃你也该去上学了吧。”塔子转过头来,蹙眉有些责问的语气说着。夏目生着病在家里养几天是没错,可是信乃却也跟着赖在家里翘了好几天了,这明摆着就是故意不去上课的吧。   “我要等贵志好了一起去!”信乃说得斩钉截铁,一脸认真严肃,感情深厚。   夏目贵志默了默,他其实昨天觉得好得差不多了想去上学了,却被信乃软磨硬泡地还是呆在了家里面。   “那好吧。”塔子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下来吃午饭吧。”   等吃完午饭之后,夏目和信乃还是回了房。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信乃总是闲不住得喜欢往外面跑,但这次回来从那里回来后,信乃在家里的时候似乎性子稍微沉了下来些,也不知道是因为夏目生病的缘故,还是在家里感觉不错的原因。   然而回来之后,也有其他事情发生。   比如说,找玲子的妖怪们也继续接二连三地接踵而至了。   原本夏目和信乃都以为只要把那写有名字的纸页奉还就可以了,但是那些妖怪们却表示还名字的方式不是这样的。但等夏目具体问的时候,那些妖怪们却也答不出来。   夏目倒是很耐心,信乃倒是看着夏目拖着生病的身子,一边咳嗽一边还在和前来的妖怪们一个一个好脾气地对话着,心里觉得有些烦躁。之前不是有妖怪拿着名字走了吗,为什么轮到他们就不行啊?而且没看着贵志还在生病吗!   于是后来信乃看到妖怪从房间里某个稀奇古怪的地方钻进来了,就一只手拿着友人帐,另一只手握着村雨化出的剑来指向那妖怪,嘴角抿起一个足够阴森的笑容。   [要么拿着你的名字走人,要么就成为我的刀下亡魂吧。]   信乃本以为这么说那些妖怪就会拿着名字走人了,哪知道那些妖怪偏偏就怔住了,然后默默颤抖着保持着原来进来的姿势又静悄悄地钻出去了,有时候还会伴随着一种极力证明自己没有存在感的龟缩行为。   夏目看着都觉得好笑,让信乃不要再故意吓唬欺负那些妖怪了。   当夏目和信乃回房的时候又看到了不速之客,但看多了后也不觉得意外了。   “你,也是来要名字的吗?”夏目关上了门,看着那房里突然出现的人影。   那妖怪有着人的模样,他正坐在地上,一腿平放一腿弯曲着踩在地上,身型有些慵懒的样子头扶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的头发是一种很纯的乌黑色,发间有两个卷曲的角,那长发如同瀑布般顺着肩膀的弧度散了下来,发丝垂落在地上。就连他身上的和服也是最朴素的深灰色,恍若整个人都陷在灰暗里般。   但就因为这样,所以在看到那妖怪脸上带着的那圆胖胖的娃娃脸面具的时候,才有一种非常不对的违和感,信乃看着差一点就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夏目玲子……”那妖怪的声音很嘶哑,从喉咙里发出的时候低沉得让人有些不舒服。   “不,我是玲子的孙子,夏目贵志。”夏目已经习惯地被错认为玲子外婆了。   “哦。”那妖怪缓缓从膝盖上伏起身来,他说话很慢,动作也很慢,晃了晃头,然后非常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语气里也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的慢动作运动后,他终于又开口了,“玲子欠我一个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信乃有些好奇地问了出来。   “她……什么来着。”那妖怪突然间似乎被信乃问住了,愣在了原地,然后身子开始像是无重力般得左右摇摆着思考,配上那个白娃娃脸的面具就像是个不倒翁一样。   “哦。”妖怪终于意识了过来,停住了摇摆,双手拍了拍,“她答应我,帮我去找个人。”   信乃愣住了,夏目也没有说话。   玲子外婆那个时候答应的约定,此时要找那个妖怪口中所说的人的话,也可能已经逝世了吧。   “我,想看看,她的后代。”那妖怪继续说着。   “那你有什么线索吗?像是名字,地址之类的。”信乃也松了口气,然后问了出来。   “有,玲子有给我一张纸。”妖怪缓缓点了点头,伸手往衣服的领口里摩挲着。   “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夏目贵志记起来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知道这个妖怪的名字是什么。   “……忘了。”那妖怪的动作突然止住,愣愣得又似乎被问住了。   然后终于摸到了什么,将信递给了夏目贵志。   是一封信,有着信封的一封信,而且从字迹来看也能清晰地辨认这真的玲子写得。   而让夏目和信乃同时无言的是信封上写的那一行字——   [这蠢货的名字是魇。]   这不是已经完全猜到了这个妖怪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吗?   好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夏目贵志叹了口气拆开了信,至少玲子外婆还留下了线索,但是既然有了线索为什么没有帮魇找到那个人类,反而却还特意留了一封信给魇呢。   “信里写了什么?”那妖怪看着同时表情变得怪异的夏目和信乃歪了歪头,语气平淡地问着。   夏目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拿着那张信纸,说不出话来。   “贵志,你知道吗?”信乃瞪着眼看着那信纸,最后叹了口气神情倦怠地看向了夏目,“我已经对你外婆留下的各种摊子不抱任何期望了。”   “到底有谁会留线索就写了一句加油,再画个笑脸啊!我已经完全不能忍了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同人版权的缘故[还有原作忘得差不多的缘故],夏目的剧情大多会走原创剧情,请多包涵 ☆、梦境   原本信乃对夏目玲子还保有着好奇,但是现在信乃已经完全不好奇了,甚至于已经不想再牵扯进那些关于玲子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外婆收集了一本厚厚的友人帐,然后孙子再费心费力地将名字一个个送回去,还要附带着遇到各种各样,甚至有危险的妖怪和事情。哦,现在又来个莫名的约定和更加莫名其妙的加油信,这外婆是费尽心思地在专门坑外孙吗?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线索,看着那信件上的[加油!],信乃觉得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以后要是再听到哪个妖怪嚷嚷着玲子过来,绝对立刻就转过头绕路走。   “其实,还画了一朵花的。”夏目用指尖指了指那笑脸头上画着的一朵类似桃花的小花。   “……”信乃用一种[夏目贵志你是在和我说冷笑话]的眼神沉默地瞥着夏目。那朵花想想都是你外婆闲着无聊随手画上去的吧,一句加油,一个笑脸加一朵花,这算哪门子的线索?   夏目贵志抿嘴笑着,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封信,除了知道眼前妖怪的名字之外根本就毫无收获,他抬头看着对面正懒散地盘腿坐着的妖怪,“信里说你的名字是魇,除了这个之外并没什么了。”   “哦。”那妖怪声音低沉沙哑地回复了一个字,似乎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怎么重要般。   “你还记得你要找的人的名字吗?”信乃问了出来,问出来后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这个妖怪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还能记住那很久以前的人类的名字吗?   “初,木村初。”妖怪抬了抬头,乌黑的发丝从耳后垂落扶在了娃娃面具上,隐约可以从那面具眼睛处的两孔里看到那妖怪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浓郁的暗蓝的眼眸。   夏目和信乃同时愣了愣,只因为这个妖怪回答得太快了。就算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但是那个要去寻找的人类的名字却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来了。   比自己的名字还要熟悉的名字,一定是属于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那你能说说关于木村初的更多事情吗?”夏目继续问着,仅凭一个名字他们还是无法去找。   “差不多,这么大。”那妖怪把双手伸了出来,竖着横着似乎很认真地比划了几下。   “是个小女孩?”夏目看了看那轮廓,虽然宽度看不出什么来,但那身高并不高,似乎还要比信乃矮一个头的样子。   “嗯。”那妖怪缓缓点了点头。   “就算知道是个小女孩也没有用啊,肯定会长大的,更何况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信乃倒是有些疑惑了,如果那妖怪是想要找那个小女孩的后代的话,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子念念不忘的,而且为什么之前不去找呢,还有玲子……算了,不提她。   “那魇,你是从哪里来的?”夏目也知道信乃的意思,要找人的话还是先着手地方的好。   妖怪:“土里。”   信乃:“土里?你在土里干嘛?”   妖怪:“睡觉。”   信乃:“……”   夏目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还记得,你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吗?”   那妖怪又被问住了,身体摇晃了几下,甩了甩头,“看到玲子的时候。”   夏目和信乃同时震惊了,这不就是一睡睡了几十年的意思嘛!   “那具体的地名或者位置之类的?”夏目继续问着,尽管心里已经有着预感。   “不记得。”那妖怪果然回答得很干净利落。   “……”果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妖怪看着夏目和信乃同时无奈沉默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宽大的袖子滑落了下来露出那有些青白的小臂,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晚些,我会来告诉你们。”   那妖怪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如同从内脏伸出发出来的声音般,黑色尖锐的指甲刺入发丝,指尖微微缠绕着乌黑的发丝,在他的周身淡淡地萦绕出了浅灰色的烟雾,透过那面具可以看见那双暗蓝的瞳仁隐隐透出了幽深的光芒。   随后,那妖怪便化为一团灰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入夜,那妖怪也没有再出现再夏目和信乃面前,两人只当做那妖怪说的晚些是指过几日,也便睡下了。   夜深了,那熟睡的两人床边突然隐现出了暗色的灰影,那人形的轮廓缓缓显现出来,拖至腰间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那有着两角的头下却带着一个看起来很违和的娃娃面具。   那妖怪伸出了手将面具缓缓抬了上来,那面具下的脸俊美阴柔至极,脸颊上有着奇异的图纹一直蔓延至眼角,那双狭长的眼里透着幽深的银蓝光,在黑夜中黯淡地隐现着。   信乃右手上突地冒出了一个狰狞的眼珠,就那么睁开猩红的眼瞪着那妖怪的双眼。   沉默对视了很长时间,村雨的眼又缓缓闭上,隐在了皮肤里。   那妖怪伸出了手,那宽大的手掌轻轻覆在了熟睡的两人正上方,有什么浅白色的雾缓缓从两人脸上浮现了出来,凝聚在了妖怪的手心之下,空气中也蔓延开一种微妙的香味。   妖怪的手翻转了过来,那雾也随之被托在掌心,他抬起手凑至嘴边,微微轻仰着头张开了嘴,将那雾气如同食物般一口一口吞咽了下去,直至消失殆尽。   味道很不错的,美梦呢。   妖怪有些尖利的牙齿轻咬着自己的指甲,狭长的眼慵散着荧光慵懒满足地微眯着,然后伸出了舌头有些贪婪地从指尖舔至了手腕,最后唇轻触到了那腕上的红绳。   他伸手轻轻在夏目和信乃的上方抚了一下,有什么暗光像是碎裂般得纷纷洒洒地落在两人身上,然后却如同空气般得消失不见了。   肚子还是很饿,还要吃。   如果有桃子的话,那也好。   那妖怪歪了歪头,然后将脸上的面具又带了回去,那白娃娃的笑脸与那灰黑的身影说不出的不相称。那暗色身影缓缓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这天夜晚,信乃和夏目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是在一座山里,似乎是躺在一块石头上,一声不吭也不常走动,便就这么躺着。日出日落,四季交替,时光明明是在一直流逝着,却又像是并不存在般得静默着。   有时也会稍微走动,通常是深夜里多数会到临近的村庄里去,有时也会遇到是不知从哪里新来的小妖怪,或是盛开的桃树,或是寂静的枯枝,这些影像很浅淡,不断循环着却也未真正没入眼帘。   直到有个人类小女孩闯了进来。   “你是谁?”   是一个能够看到妖怪的人类。   并不在意,也并不重要,所以依旧只要默不吭声地闭着眼躺着就够。   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这个人类的梦境并不好吃而已。   然而那人类不知为什么从那日起,每日都会兴冲冲地跑来说话,她的话很多可以从中午一直说到傍晚也没有停下,即使下雨也会撑着一把漏雨的破伞跑过来,继续对他说个不停。就算是冬天里下着大雪也会裹着破旧的棉衣一步步踩着雪走来,然后在刺骨的风里一直说到声音都被冷风给灌哑了,然而说的都只是些人类不足为题的小事罢了。   睁开了眼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类的脸。   她带着一个很奇怪的面具,是个白胖胖的娃娃面具,嘴角是一个简笔画出来的笑。   时间的流逝似乎缓慢了下来,至少可以分辨出了正午和夜晚,晴天和雨天,深冬和初春。   直到来年的那个秋天,枝叶繁茂的树荫,暖融融的秋光,树荫遮住了盖在脸上的光线,然而那阳光仍然如同金色水流般在身上脉脉流淌。   那桃树不知何时结了果子,那人类的女孩踮着脚尖摘桃子还不够,还要爬上那树干枝桠,去摘那树冠最顶上的桃子,却不料脚一个踩空整个人都从树上落了下来。   他用了些妖力接住了那个人类。   那人类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踉跄着爬起身来,如同以前无数次地走到自己面前。   带着细小血痕的两手里还捧着一个桃子递到眼前。   “你要吃桃子吗?”   透着面具可以看到那人类墨绿瞳仁里的光彩一点点沉淀得黯淡下来,妖怪并不懂,也没必要懂。   他以人类的梦为食,并不吃这些东西。   但是,他却伸手接过了那个桃子。 ☆、归地   信乃清早被夏目叫起来后,脑子里都觉得有些浑浑噩噩的,说不清是哪里觉得奇怪,但就是平添了一抹不太舒服的感觉。信乃说起了昨晚做的梦,夏目愣了愣,倒也附和了起来。   说做梦的话,一般即使做了梦醒来也不会记得,顶多也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罢了。而这次就算醒来那梦境的记忆仍然残留在脑海里,而且他还和信乃做了同一个梦,这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该不会是那妖怪搞的鬼吧?”信乃突然想起来那妖怪临走前说的那句,晚些再来告诉他们,谁知道还真的是在深夜里用了梦境的方式来告诉他们。信乃虽然这么问着,心里却已经肯定了,他瞪着眼在周围四处望着也没看到那灰黑的身影,“还真是神出鬼没的。”   “至少我们知道魇在找谁了。”夏目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信乃头上压着枕头一晚后翘起的头发,“好了,快起来吧,昨天说好了今天要去上学的。”   “我还是不想去啊。”信乃立刻哭丧着脸,然后直挺挺地又嘭的一声倒回了床上。   “你都逃课了这么多天了,该知足了。”夏目伸手拽住了信乃的两手,将人又从床上拉了起来。   等藤原塔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夏目正费力地拉着信乃起床的情景。   “信乃,麻烦你用自己的力气,努力起床好吗?”塔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说了出来。   “哦。”被塔子阿姨看到这样的情景,信乃想想自己比贵志这么大岁数的人,还在被贵志拖着起床是有些丢人的样子,他摸了摸鼻子,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再赖在床上跳下了床。   “贵志,你就是太惯着信乃了。”塔子看着那迅速地就穿好了衣服,小跑进了洗手间洗漱的信乃,忍不住对夏目贵志说着,这每早叫起床总是拖拖拉拉的,这信乃早上赖床越对他好就越容易撒娇,特别是对夏目贵志,“你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都习惯了。”夏目轻笑着说着,他已经洗漱完,换好了衣服,他和信乃的书包昨晚也便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等着信乃一起去吃早饭了,“嗯,我已经全好了。”   这一病,倒是真的病得久了些。   “手上倒是还有些印子,药膏每晚还是要记得抹。”塔子伸手握住了夏目的手,那白净的手上有着些淡粉色的小块,虽然冻疮没了,但那遗留下来的印子倒还是有些明显。塔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在这季节里手上还会生冻疮的。   “我知道了。”夏目贵志点了点头,涂药膏这件事倒真的是信乃记得更牢些,每天晚上都当做必须的任务似的,一边还总是担心着这到了冬天冻疮会不会复发起来。   “我好了。”信乃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背心跑了出来,头发却仍然是毛毛糙糙地翘起来的样子。   “你这头发也真是……”塔子忍不住将信乃又推进了洗手间里,用梳子沾了些水帮信乃梳头。   夏目也跟了进来,手上还拿着扣子已经全解开好的校服,让信乃穿上。   “……”信乃总觉得好像有两个老妈子绕在身边,但是这么说出来的肯定会被塔子阿姨打的吧。   等夏目和信乃都去了学校,信乃倒是懒散得唉声叹气地想着自己又陷入了一群小屁孩堆里,而夏目贵志倒遇着了难题,比如说在他眼前多了一个灰暗的身影完全占据了视线。   别说看黑板了,他就连那老师的身影都看不见,只能听着那声音。   但就算这样,他也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课了。那昨日的妖怪突然间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那么定定地站在他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这么被直晃晃地一直盯着,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夏目正在上课,他又不好出声,也不能做什么引人注目的动作,他以为那妖怪会说什么话,结果偏偏就像是块石头般就是伫立着一动不动,夏目隐约觉得这妖怪是在等自己开口,但这上课什么的让他怎么开口。   这一堂课上下来,夏目倒是觉得有些胆战心惊的样子,一到下课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魇,你在?”夏目轻喘着气走到了学校教学楼角落边的位置,他确认了一下周围没人,就连那妖怪的身影都没了,才出声问了出来。   那灰暗的浓雾从身后飘过,就在眼前缓缓凝结起来,勾勒出了一个人影的轮廓,而那妖怪的躯体终于渐渐隐现了出来,透着那面具能看到那双散着银光的蓝眸。   “昨晚你是不是有来过?”夏目问了出来。   那妖怪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夏目本想问这妖怪现下来学校做什么,但想想也只可能是来找他的因为他要帮他找人,“梦境里的地方,我并不认识,你应该还记得在哪里吧?”   “记得。”那妖怪淡淡说出了两字,尽管如此那声音依旧嘶哑得有些难听。   “我还在上课,这周末,也就是后天,你带着我和信乃去那地方看一下吧。”夏目说着,总得去了那地方才知道该怎么找人,若是不意外的话,那应该有着村庄,也许木村初的后人便就居住在那里。但若是这样,魇应该能够嗅到与初相似气息的后人,不用来找他便能很快找到了吧。   “好。”妖怪点了点头,那白胖的娃娃面具倒是看着可爱,却和那身影显得极不般配。   夏目倒是越发对那面具原本戴着的女孩子好奇起来,怎么就让这健忘的妖怪记得这么清楚。   等放学后夏目和信乃提了这件事后,信乃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在家里和学校闲不住的性子消停了几天后终于又回来了,开始跟郊游似的开始准备了行李。   周末里,夏目拿了一张地图给那妖怪看,那妖怪盯了那地图看了好久后,才勉强地指了一个大概的位置。夏目和信乃便坐了列车,去了那见着稍微靠近些的站台,然后便跟着妖怪走着进了山林。   原来那妖怪口中所说的土里,就是那梦境里见到的那地方,山林,大石头,桃树。当那些梦境里见到的东西,都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挺奇妙的感觉。   而这些年来,那妖怪便一直就沉睡在那桃树旁的土里而已。   信乃看了看那桃树,正是深秋那桃花早已落了,就只看到那郁葱的叶子而已。   他细细地看去,只见那深褐色的树干还刻着些什么字,那字似乎是很久以前刻下的了,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可以勉强得辨认出来,是两个名字,一个是初,一个是魇。   “你要是见着她的后人了,你想做什么?”信乃伸手摸了摸那树干上不平的印记,也不知道这名字是木村初还是魇刻下的,他转过头去看向那妖怪,忍不住问了出来。   “看看。”那妖怪回答着。   “你这么大费周折地去找那人类的后人就只为了看一眼?”信乃突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仔细想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真正可做的事。   信乃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跟着贵志要名字的妖怪菱垣。也许都是一样的吧,只不过是想要看看自己珍视人类的生命的延续而已。   妖怪没有回答,只是如同在夏目和信乃梦境里那般又躺回了那块大石头上,墨色的长发沿着石头边缘的轨迹滑落下来,他仰躺着似乎又陷入了沉睡般得再没了声音。   信乃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却再没有得到应答,但他也没有生气,心里觉得对这妖怪倒还是有些好感的。但看得也差不多了,他也没想留在这多久,本来这周末他还和贵志有着出游的计划呢。   “那我们先走了。”信乃说了一声,然后拽着夏目贵志的手便要离开,临走时还转过头来认真地提醒了一声,“魇,你可别真睡着了。我们帮你找个人顶多十天半个月的样子,你要是过个几十年再拿着玲子的信过来找我们,那可不认账。”   信乃和夏目走了,魇还在。   妖怪伸手取下了那幼稚的娃娃脸面具,那双完全显露出来的深蓝瞳仁在阳光下似乎融进了碎光般,五官精致得有些阴柔了。他仰躺着抬起手,将那面具举至眼前认真地看着。   伴随着沉睡而一起尘封忘却的记忆,似乎开始慢慢复苏起来了。   “魇,你长得真好看。”   那个带着面具的人类女孩总是会坐在草地上,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得看着他的脸。   妖怪的视野里分不出人类所认为的美丑,皮相而已也不是不可以更改,他不明白一张脸而已有什么值得人类如此注目的,但她要看那便看吧。   也不知从何时起,看着那不会改变的胖娃娃脸的面具觉得有些不对。   他一直被一个人类注视着,却并未亲眼看到这个人类的脸。   “过来。”   只要他开口,那个女孩便会立刻欢欣起来;他说过来,那她必定兴高采烈地立刻跑到他跟前。   他伸手想要取下那面具,而那女孩却意外地双手按住了面具,紧张惊慌地退缩开来。   “不能解!”那女孩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为什么?”妖怪并不懂。   “因为我长得丑,像怪物一样,我,我不想让你看到。”女孩的脚步还在向后退缩着,声音越来越小。   “初,过来。”他唤了那女孩的名字,再一次叫她过来。   那女孩犹豫着,双手微微颤抖着按住面具,脚游离地向后向前,但最后却还是缓慢地走了过来。   他取下了那面具。   这女孩的脸被毁了半边,是火烧的痕迹,坑坑洼洼的痕迹,与另半边脸的肤色完全不一致像是枯枝一般,特别是那眼睛,单眼是肿起来的眼角下垂,与另一只眸子的颜色都不相同。   “别看我。”被他看着的女孩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像是极力压抑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般得捂住脸蹲了下来,然后开始轻声呜咽起来。   “哭什么?”他也蹲了下来,不明白这人类为什么要流泪。   “很难看,我自己都不敢看。”女孩仍然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捂着脸不肯再抬头,泪水浸湿手心,声音沙哑而又哽塞。   “不难看。”他伸出手将蹲在地上的女孩懒腰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石头上。   他站着,那女孩坐着。   他将女孩捂在脸上颤抖的手拉开,那女孩低垂着眼不吭声,只是眼泪一直在落。   他是个妖怪,对人类的气息更加敏感,而人类的外貌对他来说一直很模糊,更不会有人类美丑的概念。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界限的话,在他的眼里白初和其他人类是不同的。   他记得这人类曾经用那小小的掌心托着一朵浅色的桃花,“魇,漂亮吗?”   他从未觉得这花是美丽的,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存在那便就存在着,仅此而已。而他身为个妖怪,也便就该在这世间长久地徘徊存留罢了。但透过那女孩子的眼,他才似乎真的看见了,那是一朵粉色的桃花,脆弱得似乎不可触碰,和这人类女孩一样纤小柔软。   他看着那随风散落的桃花,第一次感觉到了美丽,花开花落,注定要经历韶华胜极后随风翩然飘落的美丽。而他绵延无尽的岁月里,却多了一个陪伴在身边的赏花人。   黄昏的夕阳艳红如火,暖色的亮光透进了孩子那双浸着泪水的黑眸里,恍若在瞳仁深处散开的璀璨的光晕般。这双眼总是干净翩然,很漂亮。   他伸出了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白皙的手臂,而骨节分明的手就那样轻轻地触碰着那孩子的眼角,木村初乖顺地低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指尖触及人类的皮肤意外得柔软而又温暖。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也是我唯一记住的。”   那女孩的眼里涌出了大量的水光,瞪大了眼泪水不断夺出了红着的眼眶,哭着却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是夏目和信乃的故事,但对于夏目卷里会试着延续原着的画风,会给一个属于妖怪的完整的故事。 读者小天使多包涵,么么哒=3= ☆、木村   原本信乃和夏目以为去了那山林,便可以去到那山旁的村庄里,那是最有可能找到木村初后人的地方了。但事实上,他们却只见到了破败的遗址而已。   显而易见的,有什么在村庄里发生了。   也怪不得魇并没能从那村庄里嗅到有着木村初相似气息的后人。   等信乃和夏目周末里去了信乃计划好的地方游玩回来后,两人就开始收集线索了。毕竟两个人都知道了具体的地点,接下来的事情也便简单了。夏目主要是从网络和书籍里查找,而信乃便和村雨一起出去找那些妖怪们开始打探消息。   而情报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却也觉得可以理解。   瘟疫。   是瘟疫发生在了那村庄里。   已经被瘟疫席卷感染后的村子里到处衍生着惊慌和恐惧,到后来,村长终于集结着人组织着众人要离开这片故土,为了生存辗转去其他土地。   留下来的是已经感染上患病的人,还有一些不愿离开故土自愿留下的老人,而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一起离开了这里,信乃和夏目都觉得,木村初肯定也是其中一个。   这消息得了几天后,魇才终于出现了,信乃差点真以为这家伙又要长远地睡着了。   “你想起来些事没?”信乃也没问魇这么多天都做了些什么,想想恐怕也只是躺着发呆。这么健忘的样子,能记着他和夏目还回来找他们,信乃觉得对这妖怪也不能再更多期许了。   “嗯。”那穿着黑灰长袍的妖怪点了点头。   “村子里发生瘟疫的事呢?”信乃继续问了下去。   而这回魇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暗蓝的瞳仁默默地注视着信乃。   这样的反应信乃和夏目也就明白了,那便是还未记起来。   “木村初的村子里发生了瘟疫,大部分的村民都迁移走了,初估计也是在这时和你分开的。”夏目贵志在一旁解释着说着,不过他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说着,“可是这瘟疫的事,都已经是快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你这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妖怪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幽光,但却仍然默不吭声。   “我也查到了后来这些村民坐落的新住处,这新村子里领头的正好是姓木村的家氏,这周末我们再去看看吧,运气好的话那便是你想找的后人了。”夏目继续说着,他也习惯了这妖怪向来的沉默寡言,早些解决完这事也好,聊了这妖怪的心愿,也算完成铃子外婆的约定了。   据说这成木村里风调雨顺,土地肥沃什么的,倒也算是当初这波人找了个好地方定居了,而木村这姓氏的人在此地也是享有威望。这倒是令人意外的事,当初村民落脚的土地这百年来都由木村家的后人领头着。   倒是有些奇怪的传闻说,木村家是被神明保佑赐福的家氏,这倒是令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你怎么还记得玲子,和那约定的事的?”不过信乃倒是有些好奇了,这家伙这么健忘的样子,怎么到还记得玲子那些事呢。   “醒来后,土里竖着一块牌子。”那妖怪缓缓地说着。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那牌子上写了什么。”信乃默默地转头看向同是一脸诧异的夏目贵志,这夏目玲子办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让人不明所以。既然这么固执地要帮这妖怪完成约定,为什么自己不找,反而还要拜托给自己的后代。   “你也再想想吧,提到瘟疫的话,你也总该稍微记起些什么来。”夏目也是无奈,看下了那站在不远处的妖怪,那妖怪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身影便又一次陷入了灰雾中然后无声无息消散开来。   当晚,夏目和信乃又做梦了。也许是因为魇回来的缘故,这两人又做了关于那妖怪的梦,或者说是见到了那曾经也许事实发生过的事。   “魇,我要走了。”那人类低声说着,低垂着头看着地面。   “哦。”他也只是轻声应了一声。   他并不惊讶,也早就有了预料。   这世间时间总是不断流失,人类的生老病死也只是时间长短,这人类也总是要离开的。   那女孩的身体颤了颤,双手紧握着默不吭声。   “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吗?”过了很长时间,那女孩才用干涩的声音说了出来。   “我不会离开。”他是这么回答的。   他喜欢这片山林,停留至此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何必要平添麻烦在人类的世界里徘徊。   他是个妖怪,也不该和个人类走。那些岁月之命,病死之痛,他见了太多,也不该不必对一个人类如此留恋,百年之后终究也会离开,不过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我知道了。”那女孩的声音里透着哽咽的鼻音,即使不取下那面具都知道这人类又流泪了。   他看了看那桃树,桃花已谢,光秃秃的枝芽上一片孤寂。   伸手抚了上桃树的树干,那绿叶瞬间繁茂地生长开来,伴随着枝繁叶茂得郁郁葱葱,浸着蜜色的桃子也从枝桠上长了出来,他伸出手摘下了一个桃子。   那桃子放入手心递到了那女孩面前,“你要吃桃子吗?”   女孩愣了愣,双手捧住了桃子,她低着头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止不住地抽泣着。   最后她跑开了。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将那桃子小心地抱在胸口便从山上跑了回去。   他沉寂地站在那里,从傍晚站到日初,又到日落,直到那村子的人群浩荡地离开了这里。   那个人类也走了。   他又闭着眼躺在那石块上,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有些安静了。   ***   等到了那成木村,也就是那木村初的一村迁移后的土地,信乃和夏目倒是开始犯了难。毕竟他们两个,一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想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进到那木村家里去。而且,无缘无故地去问关于木村初,一个百年前的女孩,似乎也实在……很古怪。   “我们偷偷翻进去吧。”信乃打量着那墙壁,两人翻进去也不难。   “翻进去,然后找谁呢?”夏目摇了摇头,关键是他们不知道该问谁,就算找着了木村家的老一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更何况,木村家本来在本地就是大家,估计也不会去在乎两个少年的问题吧。   信乃和夏目就这么在木村的大宅附近陷入僵局了。   “你,认识夏目玲子吗?”   夏目和信乃同时愣住了,信乃心里都暗自地响起了警铃,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到哪里都要人认识玲子啊,不会又有什么约定之类的事情吧。   “她是我的外婆。”夏目看着那靠近身边的人,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是却看起来精神健朗,筋骨很好的样子,那老人微眯着眼正细细打量着夏目贵志的长相。   “我就说长得像嘛。”那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遇到故人般的样子,有些怀念的眼神,“你叫什么名字?”   “夏目贵志。”夏目应了声。   “哦,贵志啊。”老人点了点头,唤了声夏目的名字似乎是觉得名字起得不错的样子,“你来这里是游玩的吗?”   “其实,并不是。”夏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该不会和玲子一样是来找人的吧?”那老人恍若开玩笑般地笑了出来。   夏目和信乃倒同时愣在了那里,诧异地瞪大眼看着老人。   “什么,还真是?”老人这一眼就看出来夏目和信乃表情的含义,这两孩子惊着了,这老人心里倒也有几分震惊的含义,“你们也是来找木村初的?”   “玲子也来找过?”信乃忍不住出声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玲子让我们来找人的。”   “这倒是奇怪了,玲子的确来这里打探过木村初的消息,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人有几分追忆般地感叹着,“玲子现在还好吗?”   “外婆她已经过世了。”夏目低垂着眼轻声说着。   “这样啊,唉,也都老了。”老人叹了口气,“玲子当初只说是受人所托来问关于木村初的事。你们要是也想知道的话,我就说给你们听吧。反正也很久没有人听我这个老人唠唠叨叨以前的事情了。”   当老人领着夏目和信乃进了木村家的宅院后,这两人才知道这老人的名字是木村文哉。   而木村初,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叫木村拓也,其他家人都在火灾里身亡了。而这老人就是木村拓也最小的孙子,但其实现年也已经七十岁高龄了。虽然年老,但这老人说话健谈风趣,人也和善精神,很快地就和两个小辈谈开了。   老人谈到了木村拓也,他一生都敬佩着他的祖父,若不是他的祖父,便也就没有了现在这在当地享有声望的木村一家。当年瘟疫后众人迁移到了新土地后,木村拓也也不过是十几还未成年的岁数,谁都想不到会在二十几年后这人从一无所有的少年成了众人爱戴的村长。   这中间的历程想想都得曲折复杂些,也已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他的祖父常说,他们木村一家有贵人相助,但木村文哉并不知道这贵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意思,但现下他老了倒也是隐隐有些明白他祖父话里的含义了。   “木村初,估计这村子里的人也只有我知道这个名字了。”后来老人终于说到了正题。   “是您小的她有照顾过您吗?”信乃想着老人是木村拓也的小外孙,初照看过哥哥的孙子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一家人自然记得清楚些,而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估计认识木村初的人也都已逝世了。   “不,我并没有见过她。”老人摇了摇头,在两人惊讶的眼神里继续说着,“是我的祖父经常提起他有个妹妹,他心里一直很愧疚,特别是最后那几年他一直念叨着木村初的名字,自责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你是说……可是,村子迁移的时候,初不是和您的祖父一起离开的吗?”夏目不理解了,那这老人的意思是,木村初并没有来到这个村子里吗。   “路途远,物资也不足够,生病体弱,劳累不堪,当时人们也都惶恐不安地不知道去哪儿,好一部分人都折在了半路上。”老人的声音很浅淡,透着时间岁月浸透过的沧桑,“祖父说木村初也感染了瘟疫,但半路上才被发现,好不容易脱离险境的村民们又开始恐惧,祖父自己心里虽然也害怕但并没有想丢下木村初,但后来,木村初突然消失了。”   夏目和信乃没有吭声,一个患着瘟疫的小女孩脱离了队伍,无依无靠地跑走了,想也觉得有些心慌得难受,只怕是已经无声无息死在哪个角落了。   老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眉眼的皱纹微微拧起,“祖父一直说对不起自己的妹妹,自从初的脸被烧毁后就很少对自己妹妹好,有时还会随着外人一起欺负她。虽然说是瘟疫,但也许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到后来也是妹妹不愿意拖累自己,所以才故意偷偷跑开的。他就这唯一的一个血亲,却还被他弄丢了。”   “后来有找过吗?”信乃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当然有,沿着当时的路线一路找了回去,这一找便找了几十年,但依旧音讯全无。后来大家也都劝祖父别找了,我们差不多在每个村子城镇都在找木村初,若真是个活人总该看到来联系了,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无音无讯的。”老人叹了口气,其实在找的时候,众人心里也早就有底了。   “后来也不知道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是有人曾经看到过木村初,但是那孩子其实离队后没多久就已经死了。”老人的眼神里带着些悲伤,祖父死前没什么意愿,就这么一个执念便是想要找到那妹妹。就算是找到了尸体也好,也想将她带回家来葬在这里。   夏目和信乃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没有再提关于木村初的事。   等回到旅馆的时候,夏目和信乃到深夜也未眠,一边是听了老人的话后心里总觉得有些难搜,一边又在刻意在等着什么,直到看到那隐现出来的灰雾。   “魇,木村初的后人,大概是找不到了。”夏目定定地望着那妖怪脸上的面具。   “为何?”妖怪不解地问着。   “木村家人说初在当初迁移的路上便失踪了,有消息说那女孩很早便死了。”夏目微蹙着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步步缓缓靠近那妖怪,严肃的神色有几分微妙,“魇,你还记得你脸上戴的这面具是哪儿来的吗?”   “对啊,我在梦里看见了你和初分别的场景,但,那女孩离开时是戴着这面具的。”信乃听了夏目的话,也即刻反应了过来,“但你现在戴着这面具,除非是之后有和初见过。”   妖怪没有回答,那双幽深的蓝眸沉淀着暗色,只是定定看着两人而已。   “你说你睡在土里。”信乃猛地记了起来之前的事,他瞪大了眼盯着那妖怪看,隐隐约约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情串联了起来般,“你不是一直都睡在石头上吗?为什么这百年来却睡在土里?”   入土为安。   夏目贵志的脑子里突然间浮现出了这个词。   如果当初的魇有离开,有寻找到瘟疫而亡的那孩子,有将木村初带回来的话——   他有些惊诧于自己的思想,但却克制不住自己去往这个方向去想。   “魇,那土里是不是……埋着木村初?” ☆、桃花   夏目贵志想起了那封信。   信里,玲子只写了加油两字。   他当时不懂这算什么线索,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过来,玲子并不是不找,也并不是没有找到。而是那妖怪要找的人,早已被他找到了,但是却被他自己忘了,而那妖怪的执念却让他来到这里依旧寻着那女孩的后人。   若真说是线索的话,玲子倒也真是给了。   那画着的笑脸,是指那带着面具的女孩,而那桃花,便是指那片土地之上的桃花树。   魇所寻的女孩便被埋在那桃花树下的土地。   但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夏目和信乃才真正看明白了这封信。   玲子恐怕早就猜想到这妖怪会再忘了这事,所以才定下了约定,还故意留下了信件和木牌。不想让这妖怪在数年醒来后,依旧茫无所依地徘徊在世间寻找着那女孩的后人。   “为什么,不直接在信里告诉他真相呢?”信乃有些不解,他轻声凑到夏目耳边问着。   “也许是因为,这是魇的心愿吧。”夏目重新看着那封信,与当时第一眼看信的心情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妖怪的心愿那也是心愿,玲子外婆她估计也想帮妖怪达成心愿,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碎了,而这约定便就延续下来了。”   这事情兜兜转转,最后却还是回到了原处。   信乃看向了那坐在远处的妖怪。   那灰暗的身影即使灯光却也掩盖不住那抹浓郁的暗色,他如同一块石头孤身僵硬地枯坐着,仰着头看着月光,那清冷的月光洒在孤寂的背影上,平添了一抹悲怆的凉意。   “你在难过吗?”信乃走了过去,站定在妖怪的身边问着。   其实他有些不明白,木村初与魇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短短一两年,为何这妖怪却记了百年,念至今日。但回想起那一直等着玲子的菱垣,说来那也只是见了仅仅一面而已,但也一直等着玲子。   也许真的,妖怪的感情要比人类纯粹执着得多。   “没有。”妖怪顿了一会儿后,才出声。那种人类的情感,他此时并未感觉到。   然而信乃并没有相信,这妖怪如此执念至深要寻找的人却已经死了,想也是很难过的事。   但魇没有说谎,妖怪没有必要像人类一样撒谎,他并没有难过,心情一如既往得平淡如水。他只是出来寻着初的后人,现在既然已经知晓,那便回去好了。   至少这一路,他也回忆起了当初的一些事情,这也够了。   那土里到底是不是埋着初,妖怪不知道,也不记得。   他只记得他醒来的时候正抱着一个布娃娃,很奇怪,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   但他就那么抱着,觉得感觉很好。   他忘记了很多事,不仅仅只是初的那些事,而是这一百多年来的事。   身为妖怪,他的确可以不吃不喝。   但以人类梦境饱腹的他几十年一次总得出来觅食了才对,他不可能真就熟睡了这么一百多年,而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他却完全没了印象,估摸着是不重要的,又可能是刻意遗忘了。   不过那布娃娃的确有初的气息,这妖怪是知道的。   但是,夏目和信乃的猜想是错的。   他是不会去找初的,他知道。   人妖殊途,走了那便是走了,他也便没再想着会再遇到这个人类,说不过也就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点而已。但明明只是一点而已,为什么他现在却又这么执着?   妖怪想不通,记不起,总像是缺了什么一样。   “你还要继续找吗?”信乃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找了。”妖怪的声音很低沉,他站了起来,欣长的背影单薄如昔,恍若一个不留神便会陷进了黑夜,那双恍若暗夜般的眼遥望着远方像是延伸到了信乃所看不见的地方。   “我要回去了。”   魇走了,回了那原处。   说是从土里来的,却好歹还是有副棺木埋在下,他进了那棺木里伸手抱住了那布娃娃,鼻尖是木村初的气息,他很怀念这种气息,觉得自己好像离开得稍微久了些。   可惜,还是未能找到。   他倒是希望能知道这人类能长命百岁,子孙成群,一生和乐无忧。   他无意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又看了看娃娃右手上的红绳,记不清这红绳是何时系上去的了。   妖怪脱下了那面具,盖在了那娃娃脸上,然后垂下头去轻轻地吻在了那面具额头上。   “初,我想你了。”那妖怪轻声说着,将脸靠在那面具旁,双手珍视地抱着那布娃娃。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沉睡着陷入了梦境。   在梦里,他躺在那石头上,任由着那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自己身上,衣衫尽湿,但并未感觉到多少凉意,周围的风声在林子里也变得有些喧嚣起来,从那湿润的空气里嗅到了熟悉的人类的气息。   睁开眼,坐起身来,他定定地看向那处,直至有个小小的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魇。”   在离开十日后,这女孩却又回来了。   不合身的衣服破旧灰脏,赤着脚一路跑来,双手双脚上都是不知从哪碰伤划伤的血痕,因为下雨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可怜得狼狈不堪。她依旧带着那面具,面具上却灰沉沉的。她喘着气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桃子,还是他当日送给她的那一个。   那孩子双手颤抖着像是托不住了般,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吃桃子吗?”   他低垂着眼,伸手接过了那桃子。   “我可以,留下吗?”那女孩轻声说着,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妖怪宽大的衣袖。   他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我知道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里留在你身边。”   这人类还太小,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有多么沉重。   一直留在这里,这便代表了她便真正舍弃了人类的世界,忘了那之前的身份,一辈子只能困在这荒野的山林里,孤单寂寞地几十年都和一个无趣的妖怪为伴了。   也许对他来说这几十年不值得一提,但对着人类而言这漫长岁月只怕总有一日会厌倦。   “我可以留下吗?”她又问了一次,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手颤得更加厉害。   他站在原地,有风从身后刮起,满头乌黑凌乱地飘摇起来,遮了他那双本应无悲无喜的双眼。他抬起了手臂,灰黑的宽袍衣袖在风中簌簌作响,将那狼狈颤抖的女孩揽在怀里,挡下了一方风雨。   “你若想留,那便留;你想走时,那便离开。”   但你若留下,那这一世的风霜苦痛我便替你挡下,保你一生喜乐平安。   那年,木村初留了下来,便再也未曾离开。   花开花落,朝夕相处,这一人一妖日日暮暮相依着,也便就这么过了几十个春秋。   他梦见那年有人来寻她,而她只是牵着他的手躲在远处静静看着,她指着那其中一个满脸焦急,正呼声大喊的人说那是她哥哥,他问她是否要走,她注视着他却说这里才是她的归处;   他梦见那年她送了他一条红绳,她只说是礼物,他却知道那是村里的传统,相爱的人类男女系上这红绳就代表被红线捆着了,便一辈子都分不开了,他还是伸出了手让她系上了红绳;   他梦见那年雨落,他躺在石头上,那熟悉的女子穿着一袭红衫,撑着一把油伞向他走来。她微抿着嘴轻笑着将伞倾斜遮住了他的脸,低头靠近了他,衣袂贴合,微凉的唇角贴了上来;   他梦见那年他蒙住了她的眼,带她到了一片桃花之地,他解开了那丝带,让那灿若云霞的桃花映入那女子的眼帘,那双他喜欢的眼眸里水光乍现,他笑着向她指了指那不远处的木屋。   他恍惚间站在了那片桃花盛开的地方,繁华盛景,落英缤纷,他缓缓走着伸手推开了那木门。   木屋里,那女子正站在桌后,低着头似乎正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一幅画。阳光从那窗口里透了进来,浅金色的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显得有些透明而又飘渺,她的影子被光拖长落在地上,只是这样恬静的景色,就美得本身就像一幅画。   那穿着樱色和服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头,熟悉的面容一下就映入眼帘,刻入心底,她眉眼弯弯地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地望了过来。   “魇,欢迎回来。”   他抿了抿嘴顿在原地,然后缓缓扬起了嘴角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这世间,有着不敌岁月的归走之人,便有那痴心不改的归来之妖。   只在那梦境里的桃花深处…… ☆、找人   从那天夜晚魇消失后,信乃和夏目便没有再见到这个妖怪了。   想也是知道魇又回到了山林里,和他想找的木村初相伴着沉睡于土下了。   一周过去,信乃和夏目还是又去了那片山林里,总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所以这两人即使知道看不见那妖怪,还是想再过来亲眼看一下。   曾经他们也一起来过这里,当时是为了找木村初的后人,而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那女孩早就被埋在这片泥土下,而那痴心的妖怪也正沉睡此地。   已是深秋的季节,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那风吹得觉得有些寒冷。   但天色还早,信乃便提议说在这山林里再随意走走,夏目也自然同意了。   两人在这山林里开始漫无目的地闲晃着,村雨也出来了,在两人头顶着盘旋着飞着。这山林倒是有些意料之外得大,不过倒真的是无人在此,就连个小妖怪都没看见。   夏目的体力不及信乃,在山林里走得时间长了腿也有些酸,那风吹起来倒也不觉得冷了,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热汗。两人无意中看到了一片溪流,夏目便俯身靠在小溪旁,双手掬了些水拍了拍脸,感觉凉快多了。   信乃也走了过来,当手碰到那溪水时,却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信乃?”夏目看着信乃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对,疑惑地问着。   “总觉得这水有些奇怪。”信乃本身被村雨附身共存,与夏目能看到妖怪的性质不太一样,他自身便能感觉到妖怪的气息和妖力,而且其实其他妖怪也能察觉出他并不是单纯的人类。所以他碰到这溪水的时候,感觉出了妖力,像是在这里被封印什么一样。   但这山林里有这妖力的也只有魇一个妖怪而已。   “村雨!”信乃唤着村雨的名字,本停歇在树上休息的村雨飞了下来,化为了信乃手中的剑。   信乃右手握剑,紧握住那剑柄垂直向那流动的溪流里刺进去。   瞬间有电闪雷鸣从那刺入的地方闪现出来,淡蓝色的荧光从忽的从整片溪流上流动开来,那光芒同时映照着信乃和夏目惊诧的表情。   在那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里,被剑刺入的地方像是划开了一道口子般,突兀得出现在流水里,那裂缝里似乎流动着白色的雾气般,完全让人不知道那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   信乃的心跳愈发加速起来,似乎有什么未曾知晓得揭开了一角面纱,他伸手向那里面伸去。   “信乃!”而夏目看着信乃的动作却是紧张地立刻一把拽住了信乃的手。   这情景,太像是信乃捡起那明珠后突然从那光洞里消失的样子,他害怕信乃又会突然消失了。   “这,应该是魇做的。”信乃回头看着夏目的神色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伸手指了指那剑下像是被扯开的裂痕般,“我觉得没有危险,但是,魇在这溪水里到底藏了什么呢?”   夏目愣住了,他转过头去看,但是光用眼看却也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信乃想探个究竟,而夏目其实倒也有几分好奇的心思,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我先来吧。”   夏目拉住了信乃的手,他先探下身去,将手触碰到了那似乎漫着白雾的裂缝里。   “没事吗?”原本信乃自己打算伸手的时候倒不紧张,现在看着夏目的手伸进那口子里自己却莫名其妙得胡思乱想起来。只怕自己猜错了,要是真的是被封印了有危险的东西却被他解开,因为这样害贵志受伤了该怎么办。   “感觉里面像是有风一样。”夏目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到信乃握住自己手的力气越来越用力,像是随时准备立刻把自己抓回来一样,他看向信乃露出了一个安慰的浅笑。   “好像抓到了什么。”夏目微蹙着眉,将手从那雾里伸了回来。   在夏目那白净的手掌里,托着一朵小小的粉色桃花。   夏目和信乃同时愣了愣,都像是不禁地看着那桃花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魇和那女孩木村初。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信乃茫然地问着。   “那一起下去看看吧。”夏目直觉里觉得并没有危险。   “好。”信乃点了点头,“我先来!”   生怕夏目拒绝的信乃,立刻就先一步往那裂缝里毫无惧色地就跳下去了。信乃想着自己总得比贵志先下来,早一步看看有没有危险也好。要是是从什么高处落在地上,他也不会有什么事,还可以顺便接着贵志。   但真的跳下来的时候,信乃却很快就感觉落地了,而且是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下一秒夏目也过来了,两人都一脸茫然地坐在草地上,而村雨也随之也变回了乌鸦,扑闪着翅膀从天上飞了下来,然后落在了信乃的肩膀上。   “桃花!”那村雨张开嘴叫着,赤红的眼望着那不远处。   桃花,是的桃花。   夏目贵志抬着眼看向眼前,瞳仁颤抖着。   阳光带着微微的凉意洒落下来,周身的绿草浸透着一种剔透流淌的翠绿色。而在那视野不远处,是漫天遍野盛放的桃花,像是春日里桃花开得正旺的时候,生意盎然,韶华盛极,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空中桃花碎落着,樱色正浓,明明是轻飘飘地纷飞这却恍若重重地砸在夏目贵志柔软的心间上,他透过那漫天红霞的桃花,只看到那深处有一座木屋。   “那里有个屋子。”信乃也看到了,站了起来指着那木屋,“你说有人会在那里吗?”   “不知道。”夏目贵志也站起来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已经完全出乎意料了。   “这难道是魇的住处吗?”信乃有些奇怪,可是那个一直沉睡在石头上的妖怪也会需要这样桃花盛开的住所吗,更何况这百年来魇是沉睡在土里的才对。   “去看看吧。”夏目牵起了信乃的手向那木屋走去。   两人走进了那木屋,屋里并没有人,一尘不染,简朴却也看得出是个温馨的小家住处。   那屋子里的摆设有漂亮的陶瓷陶罐,精致的摆设品,像是女孩家才会特别留意的细节。   而那镜前也放着一把印着染染桃花的木梳,在那镜下的抽屉里,放着一些首饰品。   “你看这布娃娃,是不是有点像魇?”   信乃指着那床上的布娃娃,那娃娃制作得似乎有些粗糙的样子,圆头圆脸得看不出什么相貌,但是能隐约看出这娃娃有着一双暗蓝的如同魇的眸子,脸颊上有着奇怪的图纹延伸至耳侧,头上也有两个特意做出来的突出的两角。   身上的衣服倒也与魇穿的相似,都是暗色的长袍,但是袖口也勾勒着桃花花纹的样式。   “原来魇长这个样子啊。”信乃也并没有擅自乱动房内的东西,倒是认真看着那布娃娃,“贵志,你说这该不会是魇自己做的吧?”   “应该不是,你来看这个。”夏目贵志回答了信乃。   信乃也立刻将视线转移到了夏目贵志所在的那处,那是个木头的衣柜。   衣柜里打开,衣服不多也不算少,一半都是些深色的长袍,质地柔软,简约却又不失华贵,这些衣服像是谁特意制作出来的,每件衣服上都花心思得在袖口上用微亮的细线勾勒出了似桃花般的图纹,细致而又精巧。   而衣柜里的另一半,放置的都是女人偏亮色显眼的和服。似乎是偏爱那桃花的颜色,大多数的和服都是透着粉色的,或者是带着那繁花的图案。   “女人的……和服?”信乃瞪大了眼,诧异地说了出来。   既然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魇的住处,那这和服又是给谁穿的?   “这件衣服,我们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信乃从那衣柜里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件小衣服,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了出来,如同梦境里那小女孩穿的那件,款式陈旧而又破烂褪色,衣服上还有着许多大小似乎被擦伤的划痕。   “那木村初,难道说一直都留在这里吗?”信乃抓着衣服的手有些颤抖着,那个女孩后来便一直留在这里,而这些女人的和服也是属于初的才对。   但是那女孩,不是说得了瘟疫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吗?   “画!木村初!”那村雨落在了那木桌上,他歪着头看了看那木桌上的画叫了出来。   夏目和信乃走了过去,木桌上是平放着一幅画,那画里是个女人,淡色透着微粉的和服,长发被松松地绾起。女人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胖的娃娃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手腕上系着与那魇一样的红绳,另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很漂亮,笑容温婉而又恬静,笑靥如花,眼角下还勾勒着一朵红色的桃花。   这画中的人是木村初,而执笔作画的人是魇。   只要粗略地扫一眼这屋子,便知这就是初和魇的住处。   夏目贵志怔然地看着那衣柜里还留着的那梦境里女孩穿着的小小的破烂的衣服,又望了望那衣柜里女子的长衫,还有那桌案旁放着的空落落的木轮椅。   原来他们相处的日子不是短暂的一年,也不是十几年,而是木村初的一生。   相知相守,相伴相依。这一人一妖却还真的就这般,与世相隔地厮守了一辈子。   夏目贵志想到了魇,那妖怪仍在人世间孤落落地寻觅着初,也许这百年来在玲子之前,魇也曾经找过木村初吧。夏目不由得记起了那木村文哉说的话,他说他们木村家似乎一直都有一位贵人相助,当时他未放在心上,此时只觉着这贵人恐怕便是魇了吧。   食人梦境。   以梦境为生的妖怪。   也许魇在沉睡的时候,便沉溺在了他与初的美梦里。从初时,相守,再到生死相隔,然后再次醒来,忘了梦里的一切后醒来再次寻着初,直至最后回归故土,又重新陷入了那似重回的梦境里。   这样倒也是一直轮回着那木村初的一生,然后便可以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夏目看向那窗外,桃花在风中纷飞飘落,却是永远都落不尽的繁华,也解不开的执念。   这桃花深处,便是魇给木村初的一个家。   “我们也给魇留下一块木牌吧。”等信乃和夏目离开了那幻境后,信乃突然间说出口了,“他要是以后醒来了,估计又什么都忘了。快两百年过去,他一个妖怪到哪里再去找初?”   “好。”夏目点了点头,也不想那妖怪用几年时间一直没有尽头地辗转世间再去找初的后人。   “那我们写什么?让魇再去找你的孙子吗?”信乃肯定那家伙醒来之后又都忘了,肯定不仅忘了玲子,而且还忘了他们两个,单单又只记得那木村初一人的名字。   夏目贵志愣了愣,他看着信乃的脸似乎有一瞬茫然的样子,随后笑了出来,“让魇还是来找我们吧,再过个三四十年,我们再一起帮他重新找一次初,寻回一次记忆吧。”   “三四十年,好远的样子。”信乃微蹙着眉,他倒是没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在三四十年后,信乃看了看身旁的夏目贵志。即使在那么久远的时间后,他和贵志应该还会在一起吧,会一起变成老头子吗?   “就当做,是我们擅自给魇定下的约定吧,反正他也不会记得。”夏目贵志唇角带着浅笑。   信乃看着夏目,这约定不仅像是和魇定下的,也像是他和夏目贵志之间的。   他记得了在那古屋里的那晚,他小口抿着酒,夏目贵志就靠在身旁,贵志说要陪他去见那些人,那些信乃一直都想要见到的珍视的人。   信乃觉得,贵志会一直陪着他,见他相见的人,做他想做的事,最后带着他一起回去。等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奇怪的事一件件结束后,最后他还是会陪在贵志身边,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吧。   “好,那就等三四十年后吧。”信乃眯起了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   那年,玲子在镇上遇到了一个妖怪。   那妖怪站在湖边,形单影只,身骨萧立,与漫天暗色的天际似乎融合在了一体,他的头上有着两个卷曲的凸角,墨色的长发在风中无欲地飘扬着,风将那宽大的衣袖吹起,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绳。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妖怪了,或者说是几年前便在其他游历的村镇里见过。因为这妖怪脸上的娃娃面具特别引人注目,所以一眼见过了就记住了,但是看上去似乎有些阴郁危险的样子,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的样子,玲子便走开了。   但是又遇到的话也就代表有缘吧,到底要不要过去问话呢?   “你在做什么?”最后玲子还是走了过去,问了那妖怪一句。   那妖怪缓缓转过身来,黑夜下那双蓝眸透着幽深的光淡淡看着那突兀出现的人类。   “找人。”那妖怪的声音沙哑至极。   “你该不会这几年一直都在找人吧?”玲子诧异地问了出来,回想起前几年遇到这徘徊在城镇里的妖怪,却没想过这妖怪竟然是在寻找一个人类,还寻到了今日。   那妖怪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着伫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来帮你找吧。”玲子想了会儿笑了起来,“但我要是找到了的话,你就把名字给我当我的手下,怎么样?”   “好。”妖怪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找谁?”   ——“初,木村初。”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魇卷END ☆、重逢   “啊!蟑螂!”   夏目贵志伸手抱住了惊慌失措地扑倒自己身上来的信乃,一脸无奈地看着跟树袋熊似的抱自己身体的少年。都不知道这个什么都不怕的信乃,为什么会对一只小小的蟑螂这么害怕。   “我不要住在这儿!”信乃眼神惊恐地还在地上蠕动着的蟑螂,心中直发毛,看着这狭小的房间里都觉得到处都会有蟑螂突然出没。   “好了,这么晚了这里是唯一可以住的地方了。”夏目摸了摸信乃的头发,安抚地说着。   “那也不住这。”信乃连忙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搂住夏目的脖子,眼神异常坚定认真地看着夏目,“要是晚上我睡着了,有蟑螂爬我脸上怎么办?”   只要这么想着,信乃似乎都已经想到了这样的情景,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寒颤地瑟瑟发抖。   “可是我们没有钱啊。”夏目微蹙眉,轻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在信乃捡起了他的那颗[孝]的明珠后,他们便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一次信乃和夏目倒是有些准备,信乃看到明珠后并没有立刻捡起来,而是等两个人都准备了些行李,背包里塞着些食物和必需品,才一起来到这里。   信乃先醒过来,他还被昏着的夏目用力地搂在了怀里,两个人都躺在了不知道哪里的荒郊野岭。夏目是被信乃晃醒的,两个人在泥地上都是一身泥灰,看上去倒都有些狼狈。   正是夜深的时候,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但天有些冷,夏目从背包里拿出了外套让信乃披上,然后自己也套上了一件。他们两人似乎在山腰上,站在高处向远处眺望似乎看到了城镇的灯火,两人便向那有着光的城镇走向山去。   但两人也没钱,就算到了城镇上也找不到住处。   路途中经过了一个教堂,夏目和信乃便请求修女希望能借宿一晚,然后两人便在一个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尘埃满布,脏乱狭小的房间里落脚了。   “那我们睡草地上露营去吧。”信乃回答得很迅速。   “……好吧。”夏目迟疑了一会儿,看着信乃格外渴望的眼神还是点头了。   夏目想,下次再看到明珠的时候,还要记得带野营道具出来了。   “不行,外面冷,要是贵志你又生病了怎么办?”信乃却又突然把自己刚才的话给反驳了,上次贵志生重病了那么多天的事真把他给吓着了。这样想着,就算再遇上几只蟑螂也好,总比再让贵志生病的好,“我们还是住在这吧!”   “都听你的。”夏目贵志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心里有些暖,明明刚才信乃还是一脸坚定地立刻要走的模样,其实只要是和信乃住在一起那就睡哪里都没有关系。   既然信乃已经决定住下来了,夏目就在着手整理了一下这个小房间。   信乃跑了出来上厕所,在教堂的厕所里出来后,却听到了大门被敲响的声音,深夜寂静,散着昏暗灯光的教堂在这闷声下显得有几分可怖,信乃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又觉得心里发毛了。自己就怕两样,一个是蟑螂,一个是鬼,这下子两样倒差不多占全了。   信乃忍不住想要回去找夏目,但心里又矛盾着大概也是什么无处可留的人想要进来留宿吧。   信乃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没事的,才不会是鬼呢。”信乃默默地坐着心理安慰,然后脚缓慢地颤颤移到门前。   如果是鬼的话,立刻叫村雨出来咬死他,然后转身马上去找贵志。   下定决心后,信乃猛地伸手打开了门,在看清门外的人后信乃的双眼瞬间瞪大。   就连门外的人也是怔住了站在门口。   “庄介?”信乃的声音干涩,就连开着门的双手也颤抖着似乎撑不住那门。   “信乃……”被叫做庄介的男人愣了一会儿后,也诧异地唤了出来。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墨绿宽大的披风似乎将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他缓缓伸手拉住头上的帽檐向后,普蓝色的碎发立刻显露了出来,那双暗蓝的瞳仁,还有那嘴角微抿着的笑容,都落入了信乃的眼眸里。   “苍,你是苍。”信乃顿住了,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不是庄介,很自然得是不同的感觉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分辨出来。   “苍,又是谁?”那个一开始被叫做庄介,后来又被叫做苍的男人笑了出来,勾着嘴角靠在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信乃。明明信乃不该认识他才对,这种似乎已经熟悉而且明了的眼神又是为什么,但是能被信乃这样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和那个庄介的不同,真是令人欣喜的事啊。   “为什么要剪短发呢,原来那个样子很美的。”苍的眼睛微微眯起,伸出了手抚向了信乃的脸颊,他的神色似乎温和下来又带上了些亲昵。   “你……”信乃本想问你怎么在这,但突然想到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难道这一次遇到的人便是苍吗?信乃哑口无言,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起来,似乎认识我呢。”苍的手缓缓滑下了信乃的下巴,然后挑起了信乃下颚让信乃抬起眼看着他,“信乃和我,难道已经在哪里见过了吗?”   被信乃认识的,不是[庄介],而是[我]。   虽然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信乃是从何处得知自己的存在,而且为何信乃会出现在此处。   “我,我不告诉你。”信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以前苍的事情,就连一些小事都莫名其妙地浮出了脑海,比如苍偷走了庄介的明珠,还有在毛野面前把自己当挡箭牌的事。这下子,信乃也终于逮着机会可以蒙苍一次了。   “那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苍看着表情有些孩子气撇开脸的信乃轻笑着,然后微微俯下头凑在信乃耳边说着,“当时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在体内饲养怪物的感觉如何?”   “能吃能睡能玩。”信乃过了当时遇到苍的震惊,现在的反应也越发自然起来,并没有如同苍的预料露出其他震惊或者失措的表情。   “这么说,那个庄介,也在这里了?”苍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教堂里,那双眼似乎想要透过那昏暗的灯光,看到那教堂深处的地方。   “不,他不在。”信乃摇了摇头。   苍的眼微眯着,倒是没有说话,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你在这里,那我便不留下了。”苍又笑了出来,微弓着身子两只手伸手将信乃抱住,他的头凑到信乃耳边,“抱歉,距离迎接你的日子还嫌过早,我还没有完全集齐。”   苍松开了手,将披风的帽檐拉上又盖住了自己大部分的脸,然后转身就走。   他挥了挥手,声音和身影都没入空气中,随着夜风碎裂开来。   “等一切备齐,到时候我回来接你。”   信乃定定站在门口,视线茫然地看着那黑夜里的树林,思绪却是一片混乱。   “信乃?”   听到熟悉的声音,信乃缓缓转过头去,看到那个少年正站在那昏暗的灯光下,那影子被灯光拖得很长落在灰暗的地面上。夏目的脸上带着些疑惑和担忧,向自己小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夏目站定在了信乃面前,面露担心,不知道为什么信乃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而且现在站定在开着门口的信乃神色也有些奇怪。   “刚才遇到个,熟人。”信乃说了出来。   熟人。   听到这个词,夏目便就明白了过来。   “那个人走了?”夏目将视线看向门外,但并没有人在。   “嗯。”信乃点了点头。   “我们先回房间吧。”夏目看着信乃的神色似乎有些反常,也没有多问,将教堂的大门关上,然后拉着信乃的手走了回去。   信乃看着眼前牵着自己的少年,即使闭上眼睛,也不会迷路。   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存在的时候,就突然觉得很安心。就如同在那北部村庄的雪地里一眼看到夏目贵志的时候,不管何时何地那样纷乱的思绪似乎都缓缓沉寂了下来。   房间里被夏目收拾得干净整齐了很多,在短短的时间里夏目也尽力想要让信乃晚上住得舒服些。   “那是苍。”信乃开口了。   夏目愣了一下,他也曾经从信乃口中听过那些人的事,自然包括苍和庄介的事。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信乃说出口后才恍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苍意外的表情也证实了他还没有见过自己,并不该说和以前一样,而是这才是比以前更加久远的过去才对。   “见面的时候,总会说些奇怪的话,说什么要等一切备齐后,再来接我。”信乃并不懂苍的话,不知道备齐一切是指什么,更不知道回来接我是到底要接去哪里,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苍如此执着自己和对庄介的敌意。   苍以前便说过,他才是真正的庄介,所以会从那个庄介手中夺回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信乃想,也许,他便是其中一样吗?   但是这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虽然信乃能够分辨出苍和庄介,但是他也从未真正将这两人区分开,就如同他并未真正从二人中去选择谁一样,这两个人明明就是一个才对。   “苍也是想要守护信乃你吧。”夏目贵志伸手撩了撩信乃耳边的碎发,眼瞳里在昏暗的灯光里似乎融进了柔和的微光,“想要拥有力量,然后将你接走,以后便可以强大到完全保护你了。”   “我很强啊,才不需要被保护。”信乃蹙眉抬眼不认同地看着夏目,他不管怎么说也拥有村雨,身体也算是个怪物了,也不会死,哪里需要被保护,而且他并不觉得苍有想要保护自己。   “可是我还是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啊。”夏目微抿着唇有些无奈地说了出来。   信乃愣了愣。   “贵志,你,不用保护我啊。”信乃过了会儿反应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信乃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说你从初中开始参加的那些剑道、跆拳道社的什么社团,也是为了我吗?”   夏目笑着没有说话。   “你是笨蛋吗!”信乃瞪大了眼跳了起来,跟看傻瓜一样的表情震惊地看着夏目,“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喜欢,所以看着你一身伤我也忍着没说,结果你居然还是为了我才去学的?”   “其实,学点东西健身也好。”夏目有些迟疑地说着,嘴角勾着浅笑。   “你还笑!真是……村雨!”信乃唤出了村雨,在光芒中握紧了那柄剑,伸手用力挥了挥,空气中有种凌厉的剑风劈开来,“你看这谁敢招惹我,我有什么好需要被保护的!”   “我知道,信乃你是很强。”夏目看着眼前拿着剑气势十足的信乃忍不住嘴角又扬起了几分。   “那你还费什么力气去学那些没用还累死人的东西。”信乃不满得瞪着眼看着夏目。   “健身?”夏目轻笑着回答了。   “夏目贵志!”信乃被夏目敷衍的回答气得一字字叫出了夏目的全名。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夏目却突然问了出来。   这样的话题突然转变让信乃瞬间愣在了原地,原本涌出来的气也无声无息地消了,那些画面像是只是浅浅藏在脑海里般,只是稍微回忆了一下便全部都涌了出来。   “不记得!”手中的剑又化为了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信乃的肩膀上。   “废话,你都不在当然不记得。”信乃伸手拍了拍村雨的头。   “这里有点像那个时候的房间吧。”夏目贵志的视线里似乎有些怀念。   “嗯。”信乃游离地看了看四周,的确有些像,狭小而且杂乱昏暗的小房间里。   “之前你说,你已经习惯疼痛了,即使是死亡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信乃身体一震,恍然才记起自己曾经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他哑然地看着夏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我怕,我很怕,然后我想着,其实我可以陪你,陪你一起离开的。”   信乃的瞳仁颤抖着震惊地看着夏目,他说离开的意思是,一起死去吗?信乃的心都在揪紧,而那个少年的神情却依旧淡然,他轻笑着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信乃喜欢的暖瞳里正静静映着自己的身影,而信乃却觉得自己的心都似乎在发颤。   “后来在夏日祭里,你对我说不想死,然后我想,我想陪你一起活着。”   在那个夜晚,信乃看着自己,那双澄净的眼眸里涌出了大量水光,眼泪一滴滴止不住地渗着无法压抑得悲伤落下的时候,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和他一起活下去。   “但其实从头到尾,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而已。我虽然想了很多,但是事实上我什么都做不到。”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他只能安静地陪在信乃身边而已,但却什么都做不了,那些痛苦从头至尾也一直都只能让信乃一个人承受着而已,而他只能沉默地看着。   在医院里的那些天,他总是睡不着,躺在信乃的病床上他却睁开眼静静地等着日初。   其实他并不想看到那日初,就像是等那太阳出来了,又是新的一天,信乃的生命就又少了一天。但是他却还是愿意这样看着,将那一分一秒都记着,这样信乃的时间就似乎可以流动得慢些了一样。   夏目笑着伸手向信乃招了招手。   信乃缓缓走向了夏目坐在少年跟前,夏目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腰,头靠在信乃的肩膀上。   “我不仅想让你活着,更想让你好好活着,平安快乐地活着。”   那声音传入耳畔,信乃的身体都颤了一下,他感受着背后夏目的温度,只觉得自己的心底都暖了起来,但是眼眶却涨的有些发涩。这样的贴合,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般。   这还是第一次,夏目贵志提起很早以前的事,也是第一次,贵志对自己说出这些事情。   “即使到现在,我也想要力量,即使知道你很强,我还是想要保护你。”   夏目伸手抚摸着信乃的短发,他的指尖一圈圈缠着信乃柔软的发丝,温柔地看着信乃的侧脸。   夏目总是想着,信乃去守护那些他所珍视的人。   那么信乃的话,就由他来守护吧。   “但是我并不赞同苍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是完全准备好的吧,与其去等待的话,我觉得守在重要的人身边才是更加重要的。”夏目的声音很淡,在那样温柔的声线里就连昏暗的灯光也柔和了下来,暖色调充溢了整个房间,“就算是一开始的我们,都是一无所有,但是我们不也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吗?”   那些珍视的东西或者人,有些并不是从一开始便拥有的,有时也和自己的意志无关。   而是真正地在一路走在,那些自然而然地变为了你所珍贵的。   夏目贵志将怀里眼眶有些发红的信乃又搂紧了些。   然后那些所珍贵的,不知不觉得就已经出现在你的怀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归【过了期末炼狱模式了 以后【大概】会恢复更新,如若有更新依旧会是晚七点,若木有就是木有了 ☆、毛野   “贵志!你快过来看啊!”   那个紫发的男孩跳着轻快的步伐,从人群的间隙中灵活地穿来穿去走到了港口边上,然后努力跳着身子向后面还卡在人群里有些难动弹的夏目贵志挥着手,高声喊着。   “信乃,你小心点。”贵志有些不太习惯这么拥挤的场合,他挤在人群里艰难地向信乃一步步迈步着,只看到信乃已经站到港口最边缘的栏杆那里,但人太多了,信乃的身影也在夏目视线里若隐若现。夏目倒是有些害怕信乃那小身板会被人群挤下栏杆掉海里去了。   “船已经开过来了!”信乃双手趴在栏杆上,少年的面容上满是激动的神色,双腿都近乎离了地抬高身子去看那从海面上行驶而来的大船。   信乃这还是第一次到了港口城市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外国大邮轮。   而港口边上也挤满了同样过来凑热闹的人们,都挤挤攘攘地靠在边上看着那邮轮,人声鼎沸的,也亏得信乃声音大才能让夏目听到,只不过估计夏目之前说的那句话信乃是没有听到了。   等到夏目好不容易挤到了信乃身边后,夏目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出了一层汗,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会跑到这港口来看船。   虽然人很多,可是孩子倒也很多,大人们自然不敢让孩子在这拥挤的人群里自己乱跑,要不是让孩子骑在肩膀上,就是紧紧抓住孩子的手。那些孩子的脸上都是激动期待的神色,夏目看着信乃那脸上翘首期待的表情,还倒当真也是如出一辙。   都是个孩子,夏目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贵志,你说这船里面有多大啊?”信乃好奇地打量着那愈发靠近的邮轮,光看着就觉得很大,他倒是很想进去溜达溜达看看这船里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撂着身子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夏目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信乃身上,生怕信乃会一个不注意踉跄着从栏杆上翻下去。   “哎,哎!别挤!栏杆开始晃了!啊!”那邮轮越发驶近,后方的人开始躁动地都想往前挤,信乃突然觉得靠着得栏杆晃了几下,还没来记得站稳脚跟,身后的人又撞了上来,那栏杆晃了几下后突然蓦地掉了下来,那靠在栏杆上的几个人连着信乃都跟着那推力掉了下去。   “信乃!”夏目瞪大了眼,惊慌地看着眼前信乃连同着几个人失足落了下去,他连忙伸手去抓信乃的手,才刚抓住手却因为信乃下坠的冲力连带着夏目自己也给摔了下去。   只听到几个人连着扑腾扑腾掉进水里的声音,还有高处岸上的人惊呼慌乱的声音。   “贵志,你没事吧?”信乃提前闭气从水里出来了,然后连忙伸手将手紧握着的夏目贵志从水里拽了出来。而夏目掉进水里的时候呛着了水,猛烈地咳嗽着。   “没,没事。”夏目贵志被水呛得难受,咳得连眼眶都红了起来,他喉咙口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口腔里蔓延着海水的盐味,信乃连忙伸手拍着夏目贵志的背。   “我们……”夏目贵志本想说我们先上岸,没想到有一股重力袭上了自己的右脚,整个人扑腾一下又落进了水里去,脸完全埋进了海里。   “贵志!”信乃急得声音都颤抖了,他连忙伸出双手猛地将夏目的身体又从水里拖了起来。   “有人在拽我的脚。”好不容易又将头透出水面的夏目贵志深吸着气,呼吸急促,他也没伸腿去摆脱那个人,大概是哪个不识水性的人落了水里慌忙中才抓住了他的脚。   信乃连忙反应了过来扑进了水里,划着水沉入了水底,果真看到有人正抓住了夏目贵志的脚。   银色的短发在水里如同光滑的丝绸般漂浮着,浅色的衬衫在水的波纹里飘扬,那男人面容俊秀至极,紧闭着眼,神色有些痛苦,但仍然伸手紧紧握住夏目的脚像是救命稻草般。   信乃的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水里的人。   这个人是——犬阪毛野。   突然听到破水的声音,信乃恍然看到本来极力支撑着浮在水面上的夏目又落进了水里,信乃也来不及多想,赶忙游了下去,一把抓住了毛野的另一只手将那男子用力拉了上来。   “咳咳!”毛野一被拉出水面立刻猛烈咳嗽了起来,然后仰起头来,大口喘息着。   “信乃,你没事吧?”好不容易终于可以浮出水面的夏目贵志,没顾得一脸的水立刻寻找着信乃的身影,就连视线都被水浸润得模模糊糊的只勉强看得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没事,我在这!”信乃连忙说着,这下夏目才安心下来。   “你们快上来!”转眼就看到有小型的小船已经在了附近,刚才落水的几人正一个接着一个被拉了上去,船上的人正在向还泡在水里的几人挥着手。   等信乃三人上了船之后,终于都可以为这次的小惊险松了一口气。   犬阪毛野坐在船上,原本惊慌错乱的心情也缓缓平复了下来,他努力深吸着气缓解之前突然坠入水中的恐惧,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看向了周边的人。   他本来站在边上不至于落水,哪知道不知道被哪个落水的蠢货竟然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也掉进水里,他虽然不识水性却也知道要划水,却不知道怎么却越划越沉下去了,最后记得直接挥着手开始乱抓。   然后……好像拽住了一个人的脚。   毛野内心突然涌起了一阵后怕。   要是落水了有人死命地拽住了自己的脚,还拖自己下水,他肯定生气得就一脚踹下去了。   也亏得这个人这么好说话竟一动不动地让自己抓着。   犬阪毛野抬头才发现那两个人也正看着自己,毛野勉强可以辨认出来,那个紫色头发的孩子是拉自己出水还带到船边的人,而那个在孩子身旁亚麻色碎发的少年就应该是被自己抓住脚的人吧。   “真是谢谢你们了。”毛野深松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过来。   信乃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愣愣地看着毛野,而夏目因为信乃的神色有些奇怪,也没有吭声,只是静默着神色关切地看着信乃。   这两个人反常的表现倒是让犬阪毛野觉得怪异了。   犬阪毛野记忆里他自己都没对人说过谢谢,倒是这两个人竟然毫不理会地默不吭声。   “看够了吗?”在信乃注视的视线下毛野的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视线撇开,他用衬衫的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水,这样微冷高傲的神情倒是更加符合信乃记忆里的犬阪毛野了。   信乃微张了张嘴,声音却像是卡在干涩的喉咙口般说不出话来。   他记忆里的犬阪毛野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是和眼前的人,截然不同的。   应该是有着银色如月华般的长发,即使穿着纯色的和服却依旧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高贵而又冷清的犬阪毛野,然而这个人的眼底总是潜藏着仇恨与悲哀,手中握剑的时候有种让人惊惧的气势。   记忆最深处的犬阪毛野,在狰狞得触目惊心的血迹里一步步走来,他身上纯色的和服被跳目的红色却沾染,胸口涌出的鲜血从温热到冰凉,一点点低落在地面上。   这个男人伸出颤抖的手,却用窒息的力道抱住了自己同样颤抖得不像话得身体。   [信乃,好好活下去。]   那句话,一字一字恍若深深地烙印进信乃的脑海里一样。   却又如同噩梦般,在初来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将信乃全然扼住在濒死的绝望里。那些夜晚里的梦境,虚幻却又真实,最后只剩下愈发蔓延开的鲜血,晕染着肆虐残忍的猩红,痛苦侵占住他的五脏六费,狠狠地肆虐开来无法安眠。   他似乎一直在做醒不过来的噩梦,即使清醒后,那涌动的感情也一刻都无法平息。   而现在亲眼看到犬阪毛野的那一刻,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杀害了所有珍视之人的现实,只有自己孤独存活的现实,在最后一刻却仍然被毫无怪罪的谅解,甚至于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这一切都恍若残忍地切割着神经般,信乃浑身似乎突然陷进了冰窖般冷得不像话。   “喂,你,没事吧。”毛野倒是突然间不安起来,看着眼前那漂亮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蓦地脸色煞白,就连那双透亮的眼眸里似乎涌出了水光,那悲伤的神情无法掩盖得便全然显露了出来。毛野有些慌乱起来了,不禁开始懊恼是自己刚才态度差了还是什么了,怎么这小孩就露出这副表情了。   信乃的后颈被人温柔地抚上,并不重的力度将他的头靠在了一个人的胸口。   夏目伸手将信乃抱住了,左手搭着信乃的背,右手用轻柔的力度抚摸着信乃的头发,夏目低下头靠在了信乃的耳侧轻声地说着,那语调却温柔得让信乃想要落泪,“没事了。”   信乃的身体颤了一下,头顺从地紧紧埋在夏目胸口,双手缓缓抬起拉住了夏目的衣角,然后闷声着点了点头,却没抬起头来,身体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可能是刚才吓着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吧。”夏目贵志抬起了头看向了犬阪毛野,看到那人正是一脸有些无措担忧的表情,夏目微抿了唇浅笑着说了出来。   “是吗?”犬阪毛野抿了抿唇,依旧有些慌乱担心的眼神看着低头埋进夏目怀里像是在哭的孩子,虽然觉得这解释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夏目贵志浅笑着向毛野点了点头,然后也没再将注意力放在毛野身上。   毛野只看着亚麻色碎发的少年一只手轻柔地抚着那紫发男孩的碎发,低着头压低声音地似乎在不断安慰着那男孩,而那男孩依旧是低着头身体一颤一颤的,似乎也在轻声地应答着什么。   过了会儿,那男孩用脸贴着少年的衣服抹了一把,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像是偷偷摸摸般地露出了一双红红的眼看向了犬阪毛野。   “刚才沙子进眼睛了。”信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眶红了,看着毛野那盯上来的视线连忙解释了出来。   “哦。”毛野顿了顿还是应了一声,尽管那表情一看就是不信的。   夏目贵志听着信乃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神情有些微妙的犬阪毛野,“我是夏目贵志,他是犬冢信乃,我们是来这里游玩的。”   “犬阪毛野,当地人。”毛野点了点头,他倒是信这两个人是来游玩的,毕竟这里是港口城市,有很多外国人住在这,新奇好玩的事物也多,来游玩的人每天都不少。   毛野看着那叫信乃的男孩依旧正直愣愣地看自己,他因为容貌瞩目的缘故经常被他人这么盯着,但此时却觉得信乃看自己的眼神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我们之前见过吗?”犬阪毛野微眯着眼试探地问了出来,又仔细地看着那男孩精致的面容。   信乃愣了愣微垂下了眼,手指轻轻摩挲着夏目的指尖,然后抬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不,这是初次见面。”   “很高兴认识你,毛野。”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有话要说: 一.都写到二十五章了,文案上也写明了,读者小天使们也不要吐槽CP了【这CP就算冷哭作者君也会跪着写完的 二.猫老师会粗线的,夏目和信乃的路才刚开始... 三.粽子节快乐!么么哒=3= ☆、心脏   犬阪毛野敲了敲门,在听到里面的人应答声后才拉开门。   门里的夏目穿着一身灰色有着浅淡花纹的和服正微弓着身,帮着信乃穿好和服,在看到犬阪毛野的时候,两人都向他看了过来。夏目只是微笑了一下便继续忙着帮信乃整理好和服,而信乃看到毛野倒有些激动地想凑上去,若不是夏目还在帮他穿和服,估计已经蹦跳着跑过去了。   “衣服还合身吗?”毛野眯眼打量夏目和信乃穿着他的衣服,看着倒挺合身的。   应该说,人都长得不错,穿得也好看。   他们的衣服都因为落水湿透了,肯定是要换一身衣服的,其实一开始毛野并没有想将这两个陌生的旅人带回来,他并不是这种好心人。   但是临走时信乃突然间问他借钱了,毛野整个人都震惊了,就算他家是借高利贷的,但是也没有人会在街道上正大光明地借钱借到他这个犬阪家的公子头上。   但是信乃的表情却很直率坦诚,就像是向他借钱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犬阪毛野霎时间近乎都产生了错觉,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哥哥,正在被自家可爱的弟弟要求着零花钱一样。   可惜他并不会是个宠爱弟弟的哥哥,更何况信乃还不是他弟弟。   犬阪毛野不禁开始怀疑,他难道是被两个貌似纯良的人给讹诈了?   没等到毛野回答,只看到毛野一脸纠结的模样,信乃也不多说,直接把行李给一箩筐地倒在了地上,零零碎碎得就一些吃的,衣服,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但背包也不防水都浸湿了。   信乃表情更加可怜兮兮地看着犬阪毛野,真没钱,他和贵志真一分钱都没有。就算以前再穷苦得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到现在身上连钱的影子都没见过。   犬阪毛野抽了抽嘴角,真心不明白这两人,没钱还出来游玩算什么!   最后,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将这两个家伙一块带上了接他的马车回家了。   犬阪毛野绝对不会承认他是被信乃可怜兮兮的表情给迷惑了,这当然只不过是将溺水的自己救出来的回报而已。   等回了家,和父母说了今天的事后,父母立刻就非常热情地招待着信乃和夏目。毕竟是救了自己疼爱的独生子的恩人,自然要更要好好招待。   房里并没有新的衣服让夏目和信乃穿,夏目和毛野的身型差不多,毛野便拿了一件和服给夏目,而毛野的母亲也将以前收拾起来的毛野的和服挑了一件给了信乃。   而现在犬阪毛野觉着自己就不该将这两个人带回家,一是母亲觉得夏目和信乃是他的救命恩人,二是因为这还是毛野第一次带人回家,犬阪毛野自己的父母肯定会让夏目和信乃住下来的。   犬阪毛野虽然家里是借高利贷的,但是毛野自身却对钱有些微妙的厌恶感。犬阪家不算什么名门贵族,但却在这个镇上也因为高利贷而出名,他的身份也常常伴随着微言微语,即使之前也和同龄人玩耍过,但在那些人的眼里他总是摆脱不了这个家里是放高利贷的身份。   犬阪毛野是厌恶这一点的,特别是向他提钱借钱的人。   所以这回毛野觉得自己落水后肯定哪根脑筋想差了,他竟然会让一个一上岸就和自己借钱的人带回了家,还让他们两个间接地住进家里。   但相反的,信乃就很高兴了。今晚有地方住了,可以不用露宿街头或者谁在教堂狭小的房间里,而且这里还是犬阪毛野的家里,接下来的日子就可以和毛野在一起了,光是想想就觉得挺高兴的。   信乃那脸上显而易见的兴高采烈的表情更让毛野觉得郁闷了。   “很久没看过你穿和服了。”夏目终于帮信乃整理好了和服,抬眼浅笑着看着眼前的信乃,上一次间似乎还是在五年前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的以为是个漂亮到极致的女孩呢。   “你肯定在脑子里偷偷想我穿女装和服的样子。”信乃压低了声音轻轻说着,已经从夏目的表情里完全看出来了。他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还是现在这样好。   “毛野穿和服才好看。”信乃转眼看着倚着门靠着的犬阪毛野。   “说得好像你看过一样。”穿着衬衫得毛野瞥了瞥信乃,表情有些冷淡。他瞄了瞄这两人身上的和服,虽然都是他的和服,但是他的父母比较偏爱而已,他个人倒觉得繁琐得麻烦。   [我当然看过。]   信乃转过头来向夏目,有些不服气地无声说了出来。   夏目自然看懂了信乃的唇语,微抿着嘴轻笑着点了点头。   犬阪毛野看着那边似乎在说悄悄话的两人,挑了挑眉,感情倒真好。   晚饭期间,犬阪毛野倒是更加有些意外了。就像是人之常情一样,一般人去了别家居住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拘束之类的,而信乃这个孩子倒像是真的回了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得,大吃大喝得很开心。信乃在饭桌上也喜欢说话,总是能将毛野的父母逗笑。   更加反常的是毛野的父母,明明平日里对人总是很严肃刻薄的样子,这一回却对这被他带进家里的两人热情得让毛野都觉得匪夷所思了,甚至于毛野觉得自己都被冷落了。   “信乃他,比较受长辈喜欢。”夏目坐在毛野身边,似乎看出毛野所想,轻声说着。   “你们是兄弟?”毛野倒是有些好奇,毕竟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感情好得出奇。   “不算。”夏目摇了摇头,“但我们的确一直在一起。”   “嗯。”犬阪毛野点了点头,也没多问,隐约觉得是个不该多问的问题。但心里倒是觉得有些羡慕,毕竟他除了父母之外并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   “毛野,这几天你就带着你的朋友好好在城里玩玩吧。”毛野的母亲在饭桌上乐呵呵地开口了。   “……”毛野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就升级成自己的朋友了。   “对了,你钱够吗?晚上我再多给你点,你们好好玩。”母亲突然想到了什么。   “够。”毛野应了声,虽然父母都是爱钱如命的人,但对他钱却从来不吝啬。   只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对两个陌生的旅人充当花钱的冤大头导游?   “你们什么时候才走?”毛野转头看向夏目,这两个人该不会就打算一直赖在这里了吧。   “嗯,这大概要看信乃了吧。”夏目抿了抿嘴,思考着说了出来。   “他不想走,那还就不走了?”毛野第一次听到过这么正大光明地蹭房子的说法。   “也许?”夏目看着瞪大眼的毛野,嘴角扬起,语音微微上挑。   犬阪毛野愣住了,他到底是捡了两个什么奇怪的生物回来了。   “我们不会呆太久的。”夏目看着毛野的反应,轻笑了出来,“总要回家的。”   “那你们家在哪?”毛野只去过周边几个城市,倒并不清楚其他地方。   “熊本县。”夏目也回答了出来,反正说实话不认识也没关系,只会当做是个偏远的小地方。   “没听过。”毛野也自然没有听过,但没听过也代表就不会是周边的那些城市了,那应该是有些偏远的城市才对。   “你们家里人放心就让你们这么出来玩?而且身上还没钱,要是没遇到我你们怎么办?”毛野瞥了眼信乃,只觉得就是个孩子啊,他父母就绝对不可能放心让他就这么背着行李到其他城市去。   “大概算是偷跑出来的吧,昨晚还睡在了教堂里。”夏目忍不住叹口气,还好这里的时间流逝并不会在那个世界里流动,否则这么无故消失那么多天,藤原夫妇非得担心死不可。   “偷跑?”毛野诧异地问了出来,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要从家里偷跑出来。   “因为,信乃有些事情想要做。”夏目回答着。   “什么事?”毛野疑惑地问了出来。   “大概晚些时候就会知道了吧。”夏目的视线看向信乃,而信乃似乎有感应般地也看了回来,眉眼弯弯地向着夏目灿烂地笑了起来。   与其说是有些事情,但不如说是信乃的愿望吧。   入夜,夏目贵志躺在床上,看着手中之前犬阪母亲给的一小本旅游指南,真不愧是港口城市,那些有趣好玩的景点倒似乎也都是第一次见过。   信乃懒散地趴在夏目的胸口,侧着头也看着那指南。信乃平日里若是郊游的话肯定早就兴奋起来了,但此时却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在教堂里看到苍了。”   信乃垂眼,他从夏目的身上爬了起来,抬起头神色有些暗淡。   “因为苍他……”信乃的话止住了,不知道是说不下去,还是不能说出口。   “我知道,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不是在这吗?”夏目点了点头,他将那指南放到了一边,伸出手轻轻拂起信乃的刘海在额头上淡淡地吻了一下,“早点睡吧。”   “嗯。”信乃抬眼看着夏目的脸,似乎看着夏目的笑容就有种无形间就会安心下来的魔力。信乃点了点头,然后一副乖巧的样子爬起来将被子拉好,特别是严严实实地盖在夏目贵志的身上。   “你千万别再生病啊,你要是生病了我们回去后,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塔子阿姨交代了。”信乃一脸严肃地说着,那双大大的眼眸里满是认真,“而且我也会难受的。”   “我知道了。”夏目贵志笑着应了声,但主观意识上的不想生病对身体本身并不会起多大作用吧,但尽管这样,得到了夏目的口头保证后信乃看上去似乎安心了多。   信乃头躺了下来,一沾着夏目的胳膊似乎很快就熟睡了。   夏目伸手轻拍着信乃的肩膀,微垂着眼回想着刚才信乃说的,未说完的话。   苍来到这里,会杀害犬阪一家。   然后残忍地——   夺走了犬阪毛野的心脏。 ☆、父母   “你问我,最近,有什么重要的日子?”   犬阪毛野微蹙着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脸严肃的信乃,他实在不明白信乃怎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最近,印象里并没有什么节日,港口那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活动,怎么就突然问起了这个。   毛野看着信乃异常认真的表情,又再三思索了下,然后淡淡地瞄向了信乃身边的夏目,想从夏目神色里看出什么来,而夏目看到了毛野的视线却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并没有给什么提示。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吧。”   不知道信乃问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犬阪毛野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想出来,他甚至都把家里所有人的生日都想了一转了。   “真的没有吗?”信乃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泄气的样子,但却仍然执着地又问了一次。   “大概……”犬阪毛野潜意识地觉得信乃希望自己回答出什么来,但是毛野真是一头雾水也实在想不出,仔细想下来,好像还真有个可以拿出来说的日子,“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这个日子好!”信乃拍了拍手,立刻勾起了嘴角灿烂地笑了起来。   “……”犬阪毛野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家父母结婚纪念日信乃有什么好激动的。更何况这还真不能算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他父母老夫老妻的根本都不过这个日子,更何况他也是偶然知道才特意记住的,他父母估计早就忘记了。   “毛野,你难道不觉得这么重大的日子里,你父母不该好好出去游玩吗?”信乃非常认真地凑到毛野面前,似乎是在极力鼓舞着什么一样。   “……”毛野觉得,哦,重点原来在这里啊。毛野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神色兴奋的信乃,又看了看一旁笑容有些无奈的夏目贵志,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小脑筋呢。   “说吧,你们想做什么。”毛野看着这两个人就觉得很有问题,不,简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把我父母支出去,然后在这里做坏事吗?”   “坏事,什么坏事?”信乃眨了眨眼,不明白犬阪毛野说的坏事到底是指什么,他看了看房间里的周围似乎隐约明白了毛野的意思,“我和贵志能干什么坏事,你这里又没什么好被惦记的。”   “……”犬阪毛野总觉得自从见了信乃之后,他向来平静的心态总是有簇小火从心头突突地往外冒,什么叫做没什么好惦记的?他们家好歹在镇上也是有钱一族的小有名气吧!   “我真的觉得,在结婚纪念日这一天,一家人外出游玩是很重要的!”信乃立刻就将毛野刚才说的坏事的那些话扔之脑后,一脸更加认真的神色盯着毛野,这倒是真的顶真地像是真诚地在建议了。   “我去和你父母说!”信乃立刻就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在夏目和毛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甩手甩脚飞快地冲了出去,只剩下夏目和毛野两人面面相觑。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毛野皱了皱眉,越发不懂信乃到底在做什么。虽然这几天毛野得承认,他和这两个人相处得不错,也不排斥他们在这家里继续住下去,但是今天的事情着实有些反常了。   “这也算是,信乃的好意吧。”夏目暗自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信乃这几天住在这里,虽然口中说一定会阻止苍,但是却还是很紧张。   苍的行踪不明,向来神出鬼没,信乃生怕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苍就对犬阪一家下手了,他最好让犬阪一家先躲得远远的。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晚上,就想着要让犬阪一家出去玩,但总要有个借口吧,所以信乃就眼巴巴过来问毛野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日子了。   “好意?”毛野冷哼了一声,这怎么听都觉得是在敷衍才对,不过他们家的确很少出游,除非是父母各自会出差而已。毕竟是放高利贷的,家里总得有人坐镇。   毛野伸手自己给倒了一杯水,然后托起茶杯微抿了几口。反正他父母也不会答应的,这两个人都是爱钱如命的家伙,哪会把生意丢在一边就出去游玩呢?   过了好一会儿,又是蹬蹬的小跑声,推门而入的果不其然是信乃。   “我说好了!”信乃脸上是更加灿烂的笑容,那双大大的眼眸里更是光彩熠熠。   “咳咳!”毛野一口水瞬间呛在了喉咙口里,手中的茶杯都没拿稳滑落到了地上,茶水湿润了地面。毛野手背靠着唇,咳嗽了起来,但内心的震惊才是更加重要的。   毛野连忙抬起头来,极力压抑住嗓子口的不适,“什么叫做,说好了?”   “他们同意了啊。”信乃还过来神色关切地轻拍着毛野的后背帮他顺气。   开什么玩笑?   犬阪毛野简直是震惊得无以加复,连忙踉跄着站了起来冲了出去。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样子?”看着犬阪毛野突然冲进来,犬阪母亲倒是愣了愣,也没多长时间,两个孩子连番上门冲进来,这才几天,自家儿子到学着信乃一样了,不过本来男孩子活泼点也好,“信乃刚走,你爸也才刚出去,你就过来了。”   “那,那个,出游的事?”毛野迟疑地说着。   “啊,这件事啊,我和你父亲都同意了。”犬阪母亲笑了出来,没想到两个孩子冲动地奔进来都是为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你还记得的话,我和你父亲都忘了结婚纪念日这件事了。毛野你也为我们费心了吧,还想着要让我们出游。”   “……”毛野一时愣住,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个计划并不是他提出来的,他根本没想过父母会同意,但是看着母亲脸上难得露出的欣慰的笑,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和你父亲,好像很久都没有一起出游过了。”犬阪母亲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皱纹的纹路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延展开来,“本来就都是争强好胜的人,这么多年为了挣钱,好像都没怎么停下来好好休息过。”   直到此时,犬阪毛野还是没有说话,他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特别是母亲脸上似乎有些疲倦的表情不知为何像是触动了心一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自己的母亲了。   “毛野你,其实心里也会经常抱怨我和你父亲吧。”犬阪母亲眉眼弯弯地笑着,眼神柔和下来却有些心疼地注视着犬阪毛野,“父母俩都是眼里就只剩下钱了,每次去收钱都像是要扒掉人家皮似的,怨恨我们的人也不少。放高利贷的本来名声就不好听,也害毛野你连朋友都交不到。”   “不是,不是的。”毛野抿了抿嘴,然后摇头,他心里是知道这些的,虽然有的时候他并不赞同或者感到寂寞,但是他也未曾抱怨过,他知道他的父母也是最疼爱着自己儿子的普通父母而已。   “过来坐吧。”犬阪母亲向站着的毛野挥了挥手。   犬阪毛野坐在了母亲跟前,微弓着身子,伏在了母亲的膝盖上。   “怎么这么大还会撒娇了。”犬阪母亲伸手宠溺地轻拍了拍毛野的头,然后手就这么插入毛野柔软的发丝间,“我年轻时,的确嗜钱如命,但是现在年老了却也没这么想了,你父亲也是。我们俩现在,也就是想趁现在多挣点钱,然后就都留给你。”   “那么,这里……”毛野抬眼,疑惑地看着女人。   “我们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要你继承家业。”作为毛野的母亲,一眼便看出来毛野在想些什么了,犬阪母亲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地抿嘴笑着,微摇了摇头,“哪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做高利贷的,做到我们这一辈就结束了,我们挣的钱自然都给你。”   “你以后,路还长着呢。”犬阪母亲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里满是温柔。   “等你再长大些,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我和你父亲没有看到的,没有去过的,都由你去。我也不想你去辛苦赚钱来养我们,只要你开心地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我们啊,只希望我们家毛野这一生富裕平安的。”   毛野还是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红着眼眶微抿着嘴没有吭声。   “怎么了?”犬阪母亲看着自家儿子红着眼,神色关切地问着,似乎她也很久没有和毛野这样亲近地说话了,她心底觉得有些欣慰又觉得有些发涩。   “我又不要那么多钱。”犬阪毛野闷闷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总以为自己父母就是爱钱如命的人,从未从他们的口中知道这都是为了他,但是他根本就不用那么多钱。   “我和你父亲年轻时都穷怕了,现在就算有钱了,还老觉得自己是个穷苦命停不下来去赚钱。”犬阪母亲有些自嘲地说着,这命就是这样,就跟命中注定似的改不了这个劳苦命的命数了,“现在老了,想想也看淡了,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留给你总是好的。”   毛野不喜欢从父母口中听到谈及生死的话。   即使知道父母总会年迈,他也不愿去想,只想长长久久的。   “我们做父母的辛苦点没事,肯定不想让你过得和我们以前穷苦的日子。”犬阪母亲抚着毛野的头发,声音轻柔地说着,“只想让你好好的,自由富裕地活一辈子。”   那些话就如同小刺般刺进心脏里,毛野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得有些疼痛,说不上多高兴,反而却觉得有些难受,眼泪反而却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负担一样。   原本,父母可以过上更加轻松安乐的日子才对。   这样的爱,本来就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还真是个小孩子。”犬阪母亲看着自家儿子哭了出来,忍不住自己都红了眼眶。   孩子见不得大人哭,因为纯粹的心如同一尘不染的白纸一样,总会被大人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哭所牵动着,当大人伤心的时候,孩子总是哭得更加伤心的样子。   而母亲,也最见不得自家孩子哭,因为那是心头肉,自己的心似乎永远和孩子联系在一起。   犬阪母亲的手指微颤着拭去毛野脸上的泪水,看着自己儿子的脸,眉眼弯弯地笑了出来,眼角皱纹浮起,但平日里掩藏的感性却似乎全部涌了出来,那双眼里溢满水光。   不管多大,都是他们最疼爱最宝贝的孩子。 ☆、厨房   犬阪的父母外出了。   在犬阪毛野的记忆里,这好像还是他父母第一次携手外出旅游。   毛野一开始还以为是信乃的影响力大,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这一次信乃去找犬阪夫妇,还是把事情都推在了毛野的身上。说这是毛野的希望,想让父母俩可以在结婚纪念日上外出旅游,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信乃才主动找到。说到底,这其实还是因为以为是毛野的请求,所以他的父母俩才恍如记起来,而且欣慰地答应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信乃这个家伙,在某些事上倒显得格外聪明,不,狡猾。   但是后来犬阪母亲却不想去了,因为那晚上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毛野流泪了,一下子立刻心软不忍心离开了。后来想着想着,却又觉得不放心,更加踌躇起来。   但毛野和母亲交谈过后,自然是完全鼓励支持母亲外出的,他希望他的父母趁着年轻的时候好好外出享受人生,而不是守在家里为了他拼命挣钱。更何况,他都已经是这么大人了,完全可以好好照顾自己。   即使毛野是这么认为的,但犬阪夫妇乘船离开前,还是特意多雇了几个保镖和佣人全天留守在家里,嘱咐一定要好好保护照看家里的三个孩子。   信乃向来是闲不住的。   原本前几天就已经将这里玩得差不多了,现在闲在家里又觉得有些无聊想要找些事情做。   “贵志,毛野,我们自己烧菜吃吧。”信乃本来趴在地上看着画本,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抬眼期待地看着旁边坐着下围棋的两个人。   “信乃烧菜……不吃!”   回答的不是毛野,更不会是夏目贵志,反而是被放出来的村雨,用那双红彤彤的眸子看了信乃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喊了出来,隐约还透出了些不屑的语气。   犬阪毛野下棋的手都颤了颤,视线默默地落在那乌鸦身上,即使这几天他已经习惯了,但此时还是心情非常微妙。他敢百分百确认那浑身黑漆漆的玩意绝对不是鹦鹉,但怎么就能说话了,而且语调还这么人性化?   “你这个杂食动物有什么好嫌弃的!”信乃微眯着眼,伸手拍了拍村雨的脑袋,他最近都很少说村雨老是喜欢出去乱捡东西吃的坏毛病了,村雨竟然还要嫌弃饭菜。   “家暴!”村雨立刻泪眼吃痛地扑扇着翅膀,然后飞到了夏目的肩膀上。夏目贵志轻笑着,微撇着头看着左肩膀上的乌鸦,右手抬起用指尖轻柔地抚了抚村雨的头,村雨也将头压低了些,微眯着红眼似乎挺享受的样子。   “这不公平!”信乃瞪着眼,不服气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指着夏目贵志和村雨不解地问着,“为什么村雨总是在你面前看起来特别乖!”明明他才是和村雨相处最长久的人。   “如果我是村雨的话,我也这样。”犬阪毛野终于在棋盘上落子,微微挑着眉望向信乃,那神情显得有些冷艳,但却着实比初识的时候要亲近了许多。   “信乃,你真想烧菜?”夏目虽然问了出来,可是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起烧菜这件事来。他和信乃都不会做菜,想来犬阪家的少爷毛野也不会,这到底是要人教呢,还是去买本什么做菜指南呢?   而且,说村雨是杂食动物,信乃可是标准的肉食动物,根本就不吃蔬菜,每次都要连哄带骗才肯吃点,不过蔬菜有益身体健康这句话好像对信乃的身体也不起什么作用。   “嗯!”信乃立刻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坚定,还带着些跃跃欲试。   “……”犬阪毛野默默不吭声,得,这家里总共就三个有发言权的人。信乃一说话,贵志自然同意,这下子总得二对一,少数服从多数,自己完全没有发言权吧。   这现在家里的家主应该是他才对吧,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易主了呢?   夏目倒是想多了,他们倒不用感到城里去买菜,家里的佣人已经提前买好了好几天的菜了。等三人去了厨房后,便把厨房里准备食材的佣人给请走了,三人便站在厨房里开始面面相觑。   “要做什么菜?”犬阪毛野自然是看向了一开始积极提议的主使者信乃。   “……肉。”信乃思考了一会儿,说了出来。   “你就不能具体点吗?”犬阪毛野挑了挑眉,这算什么回答?不过就算是不会做菜的毛野都知道荤菜肯定比素菜要难做许多,而且那么大块的生肉要怎么做才好。   “我们还是看一下菜谱比较好吧。”夏目也有些难以下手。   “直接做吧,上手就好了吗。”信乃倒兴致满满的样子,右手拿着一把菜刀已经准备好了。   厨房里瞬间开始咚咚锵锵的声音四起,信乃笨拙的破坏力在厨房里充分地体现了,众人都手忙脚乱地在偌大的厨房里各种折腾,特别是在半路上信乃还和村雨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一人一乌鸦打打闹闹的更是将厨房弄的一团乱遭。   在尝试了各种食材,最后终于牵强地从锅里盛出了一锅颜色诡异长得相当个性的豆腐鱼汤时,三个人都端坐在餐桌旁,默默看着桌上那大碗鱼汤不说话。   “我来试一下吧。”最后还是夏目贵志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拿了一个小碗盛了些。不仅豆腐变成各异的碎块,就连鱼肉都变成了渣,更是飘散着一种奇怪的味道,颜色也有些不堪入目。   “不,我来尝!”信乃连忙从夏目的手中夺了过来。   一勺子虎咽下去,信乃的脸立刻黑了下去。   唔,这味道就好像是在炒辣椒里有一条鱼在游动一样的腥味,豆腐像是沉淀起来了一样像是石灰渣一样在嘴里碎裂开来,盐味和酱汁混杂得格外酸爽,还有一种古怪的生肉的味道,舌头都在震颤得发麻,味蕾都因为这道菜感觉到了黑暗料理界的极度升华。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道菜——简直就是难吃的要死。   信乃立刻站了起来跑到厨房的洗碗池里干呕了起来,夏目连忙倒了一杯水过去。   “能做到这么难吃,也是水准。”犬阪毛野默默看着信乃萧瑟的背影,冷冷地发言了,他又看了看厨房里一推乱遭就跟刚才被百人入室打劫的模样,简直就是心塞到了极点。   他果然当初就应该严词拒绝的。   “真的好难吃。”信乃大口咕嘟咕嘟喝着水,但味蕾里的那诡异的味道还是散不去,信乃泪眼汪汪地转过头看着轻拍他的背的夏目贵志。   “下一次,不要放那么多东西进汤里了。”夏目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   “居然还有下一次吗?”毛野震惊了,信乃这种生物完全就应该杜绝在厨房之外的世界才对。   “那我们换一个简单点的吧!”信乃似乎终于缓了过来,立刻将视线从桌上的那盆鱼移开,也似乎完全没有看到那一片狼藉的厨房惨状,信乃终于觉得他们可以从简单的菜开始入手了。信乃像是丝毫没有被之前的种种失败打击到,依旧让毛野吓到的自信满满的样子。   “不行!”犬阪毛野立刻喊了出来,贵志说下一次,信乃你还真的就现在就下一次了吗?你都不看看这期间里,你已经换了各种肉菜了吧!非得把这厨房给炸了才甘心嘛!   “厨房里我来负责,你们别呆这里了!”毛野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拉住夏目和信乃两个人就往厨房外面推去,真是这两个人呆在厨房里一刻他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那我们去哪儿啊?”信乃眨着眼,不解地看着犬阪毛野。   “山脚下,有卖冰镇果汁的地方,你们去买了再上来!”毛野思考了下,随即想出了个地方,总之先让这两个人先远离这里的好,从这里爬到山脚再爬上来也有段时间。   “哦。”信乃似乎终于意识到毛野身后狼藉的厨房惨状,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夏目往外走了,走到一半又折返了回来,“可是我们没钱啊。”   犬阪毛野:“……”我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把这两个祸害带回家的?   等终于打发掉夏目和信乃后,毛野深松了一口气,看着厨房混乱的景象整个人都也觉得混乱了。他简单地收拾了下厨房,看了看冰箱里还剩下什么食材,然而似乎所有食材都已经被信乃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其实,信乃是仇家专门派来寻仇的人吧?   毛野又看了下桌上那碗依旧散发这奇怪异味的豆腐鱼汤,毛野捧着那鱼汤就要倒了。刚倾斜着那盆汤,毛野想了想又平放在了桌面上,拿了一旁的小勺子舀了一勺。   好歹也是信乃辛苦做出来的,自己也稍微尝一口吧。   毛野心里纠结了很久,迟疑着还是闭着眼认命尝了一口。   “咳咳!”毛野立刻在水池旁毫无形象地咳了起来,喉咙口都被呛得火辣,信乃的手艺真是惊人了,这种味道都能做得出来。毛野连忙颤抖着手就将那盆汤彻彻底底地倒了个干净,但倒干净前还故意留了一小碗剩下。   这碗得留给贵志尝尝,他和信乃都尝了这销魂的滋味,也得让贵志试一下。   反正是信乃做的,贵志肯定喝了也不会抱怨。   毛野翻箱倒柜的还是找到了包挂面,干脆他就煮一锅拉面吧,面食的话应该挺简单吧。毛野这么想着也开始动手做了起来,清汤拉面打开只要用火煮开后,加些调味料进去就可以了吧。   等毛野拉面煮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取了一小碟汤尝了下。   跟信乃做的汤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毛野差点都要为自己给感动哭了。   犬阪毛野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心情也格外得好了起来。   让贵志和信乃回来后好好尝尝,犬阪家少爷辛辛苦苦亲自下厨为他们煮的拉面。   听到门被嘭的拉开的声音,毛野背对着想都不用想就觉得是信乃拉门的声音。   “你轻些,把我家门弄坏了你得赔钱的。”毛野这么说着,但是事实上信乃和贵志的确一直用的都是他的钱,不过他们回来的似乎比自己预计得还早了许多。   站在门旁的男人勾唇笑了。   “那不小心杀了人的话,要赔钱吗?”   毛野拿着汤勺的手一颤,听到了陌生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男人正倚在门旁。墨绿色的斗篷遮盖住了那男人的脸,但却清晰地看清了男人脸上诡异的笑。   而那个男人的手里,握着一柄剑,那柄剑毛野认识,是自己的父亲视为珍宝的小筱,而那把剑上是跳目的猩红,暗红的血滴一滴一滴顺着那尖锐的尖刃落下,在地板上凝聚了血色的小泊。   那些血……是谁的?   “你是谁!”毛野的声音都在发颤,心跳砰然作响,说不出的恐惧瞬时蔓延全身。   男人又轻声笑了,他缓缓抬起左手拉下了帽檐露出了脸,普蓝色的发丝微长,俊逸的面容上是一双带着兴味的眼眸,嘴角抿着无情而又残忍的笑。他的右手随意地挥了挥,那剑上的鲜血洒在了洁白的墙壁上,有一种悠然自得却又血腥残忍的感觉。   “我是,来夺取你的心脏的人。” ☆、鲜血   [我是,来夺取你的心脏的人。]   夺取,我的心脏?   毛野的呼吸一滞,他的手脚都不由自主的发凉,从那个男人的眼里他似乎都看到了一抹猩红的血色。冰冷而又恐怖的杀意无形地蔓延开来,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毛潜意识里似乎都已经弥散得可以感觉到心脏被剑刃活生生撕扯开的疼痛。   要被杀死了。   这样的认知让毛野近乎窒息,手脚慌乱地想要拼命从这个地方逃离开来。   “想跑吗?”男人笑着,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得却让人感到阴冷的笑,他不急不躁的,似乎在享受着现在这样逗弄着挣扎的猎物的过程。   跑不了,这里唯一的门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毛野的手颤抖着碰到了一把菜刀,然后双手立刻紧紧握住对向了男人。这个男人的杀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而且他大概是现在,这个住处唯一活着的人了。   男人笑着猛地持剑冲了过来,毛野立刻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双手本能地紧握着菜刀堪堪去挡。那利刃相撞的力度让毛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背用力地撞在了墙上,虎口发痛。男人轻而易举地反手,凌厉地剑风又一次劈向那菜刀,毛野双手脱力,而那菜刀被那柄剑竟迅速地击飞,刺进了那餐桌之上。   毛野的心脏在急速跳动着,呼吸急促,恐惧和冰冷在全身蔓延,他踉跄着转身从男人的间隙中逃走,拼命地奔跑出了厨房,在转角的瞬间眼前却猛地看到了那凌厉而又寒冷的剑光,颈脖处已经被尖刃触碰到,他只要再向前一小步就会死。   “跑得还挺快。”男人这么说着,手轻微用力,那锋利的剑刃已经微微刺入了毛野颈脖的皮肤。   但那柄染血的剑上已经分不出到底是谁的血液了。   毛野轻仰着头,似乎已经无法呼吸,鼻尖满是浓郁的血腥味,而他的眼前也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走廊上那横倒的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血腥在那一刹那似乎浸满了视线,恐惧,从心底浮现然后渐渐笼罩了整个人得濒死得恐怖,第一次,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濒临死亡的,绝望。   当男人将剑收回去的时候,毛野甚至于都没有向前逃走,反而是脱力地靠着墙缓缓瘫软了下来。他抬眼看着那居高临下的男人,死咬着下唇,双手紧握着发颤,但却那样用力地看着,似乎要将所有浮现在眼里的恐惧和绝望都极力压下,要清清楚楚记住这个男人的面容般。   即使努力地看着这个即将要杀死自己的男人,脑海里却突然涌出了许多记忆,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一样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眼前,那些许多的回忆,关于过去的,关于父母的,还有关于信乃和贵志,这几天虽然短暂却又明亮绚烂的回忆。   竟然到这种时候,毛野的脑海里还能想起自己的父母,还有信乃和贵志。   幸好他们都不在这里。   幸好?   毛野忍不住耻笑着自己,有什么好说幸好的,他自己都快死在这里了。   “你应该要感谢信乃。”   毛野的身体一颤,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口中会提到信乃的名字。   “既然是信乃提议要让你的父母外出,那我便不杀他们了。”男人提到信乃的时候,眼里透着一种微妙的温柔,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嘴角又扬起了那种残忍无情的笑容,“这样也好,等他们回来看到自己的独生子的尸体,也挺令人期待的。”   “你在说什么。”毛野的声音颤抖着,他完全听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他已经猜到这个男人必定是犬阪家的仇人,但是这又和信乃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和信乃的事,你不用知道。”男人眯眼笑着,有些像个孩子一样执着地要珍藏着属于自己的宝物般。   男人举剑对向了毛野,“你已经准备好,将心脏给我了吗?”   毛野看着那双冰冷如同毒蛇的眼,那杀意笼罩着他的神经和身躯,那样轻而易举地就扼杀了他所有微小的希望,恐惧和绝望似乎在体内肆意地撕扯着,他的身体竟然恐惧得无法动弹,毛野在看到那冰冷的剑光时,猛地闭上了眼。   冰冷的,尖刃直直刺入肉体的声音。   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低落的声音。   但是身体,却并未感到疼痛。   毛野颤抖着身体,缓缓睁开了眼,在那霎然明亮的视线里却看到了那个紫发的人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剑穿透了那个少年的身体,那柄剑上是刺眼的血红。   那个少年的鲜血,洒满了地面,在地板上留下可怖的殷红,触目惊心。   “信乃……”   不仅是毛野,就连男人的脸上都是震惊的神色,男人握着剑的手在轻微地发颤。   “苍,我不会让你杀死毛野的。”信乃唤出了眼前男人的名字,即使身体被剑刺透,他的脸上也并未有着恐惧的神色,只是隐忍着痛苦,而那双碧绿的眼眸里是坚定的执着,直直地看向苍。   “所以,你要为他挡剑吗?”苍脸上的浅笑终于完全隐了下去,那双眼里阴沉得似乎凝聚起了风暴般,似愤怒似痛苦似懊恼,他伸手缓缓拔出了剑,而信乃的身体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信乃!”毛野连忙扶住了信乃的身体,左手按住信乃胸口的伤,而温热涌出的鲜血立刻染红了毛野的手,毛野立刻慌乱地不知所措。   “这一剑,就当我欠毛野的。”信乃的视线仍然执着地注视着苍,身体剧烈的疼痛似乎在体内疯狂地撕扯着神经般,信乃硬是压抑着身体剧烈的疼痛和晕眩的脑子。   不仅欠了毛野,也欠了苍,还欠了其他许多人。   都是,他所珍视的,想要守护的人。   “既然这样,那么犬阪家欠的,是不是也应该还上?”苍蹙着眉,冰冷的视线却没有看向他要夺取性命的犬阪毛野,反而是注视着信乃。   信乃微抿着唇,并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伤口的鲜血还在溢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坚持不住,躯体内的力量像是开始疯狂地流逝般,就连视野里的景象也模糊得或明或暗。   “信乃!”   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站在走廊那头,呼吸急促,面色惨白,手里提着的一袋冰镇果汁都掉在了地上,冰冷的果汁在地板上肆意蔓延开来,却也掩盖不住那血腥的气味。   夏目贵志看着那衣襟上满是鲜血的信乃,吓得心神欲裂般,他的全身发冷,心跳似乎在此刻恐惧得骤然静止般,整个世界都无声无息地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少年飞奔着向信乃跑去,连忙扶住了身体缓缓从毛野身上滑下的信乃,信乃的身体完全靠在了夏目的身上,当看到夏目惊慌失措的脸时,信乃觉得有些难受,却又有些安心。   “我没事。”信乃深吸着气,却觉得呼吸里也掺杂着血气和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拉了拉夏目的手,那双碧瞳非常认真地告诉着夏目,但这却也丝毫抚慰不了夏目。   才刚说完几个字,信乃的眼神有些涣散开来,呼吸却慢慢平复了下来,信乃微垂着眼惨白着脸,却像是困乏了一般,然后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晕了过去。   “把信乃给我。”苍看着晕过去的信乃开口说了。   夏目贵志又抱紧了怀里的信乃几分,没有说话。   “或者,我可以杀了你们之后,再带走信乃。”苍缓缓抬起那柄染血的剑对向了毛野和夏目。   毛野立刻站了起来,然后挡在了夏目和信乃的面前,“贵志,你快带着信乃离开!”   “你以为,你们两个人挡得住我?”苍冰冷而又轻蔑的神情淡淡看着毛野和夏目。   毛野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但这也已经没有办法的事了。他也许会因为恐惧和绝望而闭上眼等死,但却无法看着贵志和信乃在眼前发生危险,至少他可以拖延点时间,努力挣扎着就算砍手砍脚,也要拖住这个人。   “村雨。”夏目开口了,那声音很轻,僵持的毛野和苍都没有听到。   “村雨。”夏目声音抬高了些,低垂着眼看着信乃,继续唤着村雨的名字。   毛野和苍这次都听到了,毛野茫然地回头看向夏目,而苍却蹙眉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夏目继续唤着村雨的名字,从信乃的右手上缓缓浮现出了猩红的雾气般,从那血肉的皮肤上狰狞地凭空出现了一副骨架般的翅膀,伴随着嘶哑而尖锐的叫声,那乌黑的身影晃得出现在眼前,黑色光亮的羽翼,猩红的眼眸。   而瞬间,那乌鸦的身体变得巨大,展翅着落在了夏目和信乃的面前,张大嘴尖声叫着。那黑压压巨大的身体立刻给予人类惊人得似乎无法逃脱的恐惧,村雨微低着头居高临下,那血眸恐怖而又骇人地直直盯着苍,恍若下一秒要将这个人类血腥残忍的拆之入腹般。   “苍。”少年的声音很轻,但却无法忽视,在苍惊诧的眼神里唤出了他的名字。   夏目贵志缓缓抬起了头。   “离开这里。”   少年脸色苍白,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眸子,冰冷一片。 ☆、疼痛   “苍,离开这里。”   苍微眯着眼,看着那紧抱着昏迷的信乃的少年。   那个少年的神色冰冷,双眸里如同凝聚着风暴般的愠怒地直视着自己。而村雨以庞大的身躯躺在他们之前,猩红的双眼,狰狞的尖声,本该被人类所憎恶的传说中的妖怪,却听从了一个不起眼而孱弱少年的呼唤,以保护者的姿态与他对立。   苍终于开始正视起了这个一直陪伴在信乃的少年,他有听到信乃唤这个人——贵志。   然而,果然他这点力量还差远了,一点都不足够,完全无法与信乃相提并论。   接下来,该将目标锁定谁呢。   “我们,还会再见到的。”   苍伸手将染血的剑插回腰间的剑柄,单手将帽檐盖住了脸,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的视线扫过那体型庞大的村雨,神色紧张的毛野,面容冰冷的夏目,最后落在了昏迷不醒的信乃脸上。   视线收回,苍转身离开,身影晃得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而村雨也紧接着回到了信乃的右臂。   毛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看到苍离开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但就连此时他都能感觉到身体有些发软。如若不是信乃他们在这里的话,恐怕他早已命丧于那个男人的剑下了吧。   他看向了夏目,而夏目的神情丝毫没有一点放松,视线里满满的都只有脸色惨白的信乃一人。毛野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自己的双手,他的身上都浸染了艳红的鲜血,更不要说信乃的衣服上。   艳红一片,那是信乃的鲜血,渗透了自己的衣服,恐怖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冲入鼻翼。   “信乃!”毛野瞪大了眼扑到了夏目和信乃跟前,他的心脏似乎在胸腔里疯狂的颤抖着,那样焦灼而又恐惧的心情蔓延全身。就算他并不是学医的人,但也知道这样刺入胸口的伤口是致命伤,再加上大量血液的流失是一定会……毛野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甚至此刻,都无法感受到信乃的呼吸。   “送去医院!快,我们现在送信乃去医院!”毛野大声地吼了出来,眼眶通红,声线里也是第一次露出这样颤抖而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伸手想要横抱起信乃,他第一次恨自己居住的房子是在山腰上,离最近的医院都要好一会儿时间。虽然他自己平时不觉得,但是此时这时间耗费的可是信乃的生命啊!那个人来寻找要的是他的命,要死的人是他,怎么可以让信乃就这样失去性命!   “等一下。”夏目却反常地按住了毛野的手。   “为什么?”毛野发愣地抬起头看向夏目,那双眼看着像是快要哭了。   夏目微眯着眼,伸手将信乃身上的和服解开,那被鲜血浸透的和服上是浓重的血腥味,而那胸口也是一片血红,只是那伤口的位置却并没有鲜血再涌出。   反而,胸口的剑伤恍若露出了狰狞凸起的血脉般,在皮肤上正在自行地愈合着,那血脉透着一股暗红色完全覆盖住了那致命的伤口。夏目抱起了信乃,衣服从信乃的肩口滑落下来,而在背后那刺透的伤口上也是相同地正在愈合。   “这是怎么回事?”毛野这下子完全被震惊到了,他僵硬着抬起头询问地看向了夏目。   而夏目微抿了抿嘴,蹙眉并没有说话,像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是不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毛野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不管在信乃身上发生多震惊的事情都无所谓,他只希望信乃能安然无恙就好。   “我想,并不会有事。”虽然夏目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个少年脸上的神色依旧显得担忧紧张。   “我知道城里有假和我们家比较熟的私人诊所,我去把医生找来!”毛野听到夏目这么说着,焦灼的心情有些平缓下来,他相信夏目的话,信乃不会死就好。但信乃体质特殊他也是看到了,就算带去了正规的医院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但心里不管怎样都放心不了,还是得找个医生过来帮信乃看一下。   才刚说完,毛野就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后飞快地冲了出去。   在毛野走后,夏目贵志便将信乃抱回了房间,将身上的血衣脱了下来,夏目看着信乃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用肉眼便可以清晰可见那致命伤的皮肤正在变得平滑,那伤口也消失不见,若不是刚才亲眼见到那剑刺入信乃胸口的那一幕的话,就像是并未受伤般一样。   夏目伸手抚着那已经愈合的伤口,眉眼微垂,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也许他是在庆幸,就因为信乃被村雨寄生共存,在五年前信乃才没有死,五年后的今天也能因为这样的致命伤而活下来。但相反的,他却未曾感到高兴,即使未曾受伤,在他看到信乃被刺伤的那一刻,却有一种撕裂心脏的疼痛遍布全身。   他知道的,信乃从未看重自己的生命。   因为不会死,所以才不在乎,但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总是会因此感到恐惧。   “村雨?”夏目愣了愣,看着信乃右手背正中心突然凸起的那一枚眼眸,那单眸不同于平日里村雨窥看世界的神态,却显得有些无神空洞。而信乃右手上那黑色的花纹开始从右手蔓延开来,一点点从手臂,肩口,到胸口,大片的黑色图纹覆盖在了皮肤上。   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此时夏目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他伸手去碰信乃的右手,只感觉到他的手很烫,不仅是右手,整个身躯都灼热得像是突然发烫了一样。   夏目伸出右手想去抚信乃的额头,突然间右手被用力地钳制住,而小臂处猛地传来了猛烈的剧痛,夏目立刻吃痛地闷声了一下,就连脊背都颤抖地弓了下来。   他低垂着眼,只看到信乃正死死地用两只手抓紧了他的右手,正拼命咬住他的手臂,而那咬人的力度像是硬要将他的肉硬生生咬下来般,温热的鲜血立刻顺着手臂的弧度滑进了信乃的口中,有些鲜血顺着信乃唇角边滑下,殷红的轨迹蔓延下颈脖的弧度。   “信乃?”夏目硬是按捺住想要甩开信乃钳制住自己双手的本能,另一只手抚着信乃的额头,轻声问了出来。而信乃并没有回答,夏目看着信乃那双已经变了颜色有些涣散的瞳仁,意识到此时信乃也许并没有意识。   不仅是村雨,就连信乃,似乎也丧失了意识。   那么这种行为,算是本能吗?   “信乃,我是贵志。”夏目俯着身子靠近床上的信乃,左手抚着信乃的头发,他低下头将额头贴近信乃,那双暖澄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信乃那双空洞的眸子,一字一字缓慢却又认真地说着,“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感觉到咬着自己小臂的力度有些松开,夏目抬起了头一点,指尖从信乃紫色的发丝下垂落,从信乃的眉眼,脸颊,一点点顺着弧度滑下,毫无重量地落到了信乃被鲜血染红的唇角边,他的声音很轻,却始终带着一种似乎从未在信乃面前改变过的温柔的暖意。   “信乃,松口。”   信乃的眼瞳依旧涣散着,只是却似乎听进了些什么,渐渐松开了牙齿,夏目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狰狞而恐怖的咬痕,看得格外的瘆人。   夏目忍不住自己都冷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臂上那剧烈的疼痛侵蚀着神经,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有些不敢随意去动自己的右手,这实在咬得太重了。   “哈啊,唔……”   床上原本躺着的信乃突然间坐了起来,夏目吓得连忙伸手去扶住了信乃,而信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身如同火炉般的滚烫,而身上那黑色的花纹恍若是活着般的在身体的皮肤上游动着。   信乃的身体拼命地蜷缩着,像是在忍耐住崩溃地疼痛般,他双手死死抓住夏目的两臂,手指的关节都用力得发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信乃,你没事吧!信乃!”夏目急得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焦灼地唤着信乃的名字而已。   信乃仰着脖子,面容狰狞地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声般,那一刻紫色的短发猛地迅速生长起来,肆意的发丝瞬间充溢了夏目的视野,而那紫色的长发缓缓垂落在了染血的床单上,而夏目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人也正在长大,那娇小的身躯正在生长,此时已经不再是那十三岁的身躯了。   夏目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定定地看着已经有着成年身躯的信乃,突然间大脑空白。   但是这样的空白并不能维持太久,信乃的身体恍若脱力了般猛地倒在了床上,但他的右手却仍然死死抓住了夏目的袖口,像是最后手中所仅仅持有的宝物般,但他的视线里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映入夏目的身影。   信乃整个人却依旧浑身痉挛地团成一团,似乎是在承受着崩溃而无法承受的痛苦,那双眼眸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深不见底没有情感,身体上黑色的图纹似乎还有扩散的趋势,而信乃的喉咙口里发出了干涩而诡异的声音,似乎在呢喃地唤着什么。   信乃在疼,很疼。   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这样顿挫的痛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经,但是夏目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亲眼看着他珍视之人在眼前受苦。   他想要拥有保护信乃的力量,但现在,他就连信乃在痛苦也什么都不知道也做不了。   “疼,好疼。”信乃的喉咙里终于模糊地发出了一些有意义的字眼,他的手依旧死死抓住夏目的袖口不放,身体却仍然颤抖地蜷缩着,疼痛的神色显而易见,“渴……”   “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吗?”夏目喃喃地说着,他隐约地从那微弱的模糊不清的音里听到了渴的字眼,他回忆起了刚才信乃咬着牙的手臂吸血的情景。虽然信乃的伤口是愈合了,但是那些流失的血并不会自动补回来。   夏目低垂着眼,然后自己坐上了床,然后伸手将那蜷缩着的成年身躯的信乃从床上拉了起来。他让信乃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右手环住了信乃的腰固定住了他的身体,左手扯开了些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肩膀,将信乃的头轻轻压在了他的肩口。   夏目轻叹了口气,抚着信乃的长发在信乃耳边轻声说着,“没关系的,咬吧。”   ***   “就是这里,快过来!应该就在房间里!”   门口哒哒的脚步声正急促地在走廊上奔跑过来。   毛野首先一步猛地拉开了门,但是在看到门内情景的时候却是一下子瞪大眼,震在了原地。   床上夏目正背靠着床板坐在床上,怀里正抱着长发的信乃,不管是夏目还是信乃的表情似乎都很安和。但是夏目的右手臂的衣袖上满是鲜血,鲜血完全染红了那只白净纤细的右手,而更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夏目左肩口上大片的鲜血,光打开房间就已经嗅到了那浓烈的血腥味。   “毛野,你回来了啊。”夏目看到回来的毛野,和紧随其后气喘吁吁的医生,嘴角还是毛野熟悉的平淡的浅笑,夏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毛野,你能不能来帮我把信乃换到另一个房间去,我觉得,我现在身体有些动不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毛野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夏目不明白自己出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一把拽着医生就冲了过去。   “出了一点意外。”当夏目看到毛野和医生终于回来的时候,少年终于微垂着眼深松了一口气,一直紧张担忧的神色也彻底散了下去,嘴角露出了终于安心的浅笑,“现在没事了。”   “你这叫没事?”毛野愤怒地听着夏目轻描淡写的话语,而这个少年的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右手和左肩口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温热的鲜血仍在涌出伤口,而夏目的身体都冰冷得不像话。   “就是,失了点血。”夏目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涣散,他除了一开始几分钟被咬的时候感觉剧痛得有些难以忍耐之外,之后也便觉得麻木了,倒是觉得体温似乎顺着指尖一点点流失着冰冷了下来而已。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麻痹的痛感在此刻似乎猛然又恢复了过来。忽如而来的剧痛一点点从伤口处扩散开来,麻木的细胞沸腾起来,带动着周身仿佛凝固了的血液一起叫嚣。   不过这样也好,他情愿自己痛着,也不愿仅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乃承受着。   毛野伸手将夏目怀里抱着的信乃抱起来,不仅是头发长了,就连身材也变了。但毛野也并不怎么惊讶了,在遇到之前那件事之后想来这种事也不值得感到意外了。   毛野向后退了一步,却感觉到一股拉力,只看到即使似乎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信乃的右手,依旧死死拽住夏目的衣袖。   夏目愣了愣,自己似乎也没想到,然后看着那只还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眉眼弯弯地轻笑了起来。   其实这莫过于最幸运的事了。   当你将珍视之人拥入怀中的时候,他也同样牢牢地抓住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章撒花【之前更新报错 ☆、未来   “贵志,好饿……”   信乃大字型瘫倒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却已经开始嘶哑着身子喊了出来,伴随着那懒散的声线还有肚子里发出的相当配合的饿惨了的声音,只是这声线相比于以前,却似乎退却了些青涩和稚嫩。   “醒了就起来,别躺床上装死。”   并没有等到意料中的贵志轻声的安慰,反而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就从脑袋上拍下来了。信乃茫然地睁了睁眼,睡眼朦胧地看着正坐在床边上的犬阪毛野。   “毛野,你怎么在这?”信乃仍然属于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状态,从床上支撑着坐了起来,眨巴着眼睛看着毛野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呢?”毛野把问题又送还了回去,“贵志已经猜到你醒来会说饿了,去做吃的了。”   “真的?”信乃两眼放光地立刻说着,立刻就拉开被子猛地想要向厨房跑过去。就算他知道夏目也没有做过饭,但是对于这一点信乃完全不会担心。就像是在信乃眼中,夏目贵志天生的技能点数都是满格的一样。   “跑什么,把衣服换了再去。”毛野慢条斯理地拽住了信乃的手,一把又推回了床上去。   “我……”信乃在坐回床上时,看到了自己在空中划开弧线的长发,他有些愣神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了?”   “只是头发吗?”毛野挑了挑眉,这个问题他还想问信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咦!我,我变高了!”信乃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脚突然间恍然大悟了什么,紧接着他兴奋地踩在地板上蹦跳着,“我终于又长大了!”   我为什么要说又?   哦,对了。信乃记忆里,在很遥远的眼前他似乎也曾这样长大过一次,这样的长大似乎好像都是因为自己受了重伤后才变成这样,但总觉得心里有些古怪,像是忘记了些什么一样。   “我要去让贵志看看!”信乃立刻踩着步子向门外冲了出去。   “我都说了,把衣服给我换上啊。”毛野又一次伸手立刻拽住了要奔出去的信乃,神色无奈,虽然这家伙长大的样子就连毛野也得承认真的很好看,但是醒来之后果真和之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孩子完全没有一点区别,“你急什么,贵志昨晚一直在照顾你,他都看了一晚上了。”   “哦。”信乃似乎有些被泼冷水的样子,把身上毛野昨晚借给他穿的白色的睡袍脱了下来,换上了毛野给他准备的和服。好不容易长大一次,他就是很想让贵志看看这样的自己,也很想以这样的模样去看看贵志啊。   “果然,你看见贵志后,别说话的好。”当毛野看着信乃换上了和服后,毛野自己心里都不由得赞叹起来,尽管他经常被人说长得美丽,但此时看到信乃的模样也油然而生了一种从心底注视着而被吸引得移不开眼的感觉,“真没想到你这个小不点长大后还挺耐看的。”   “你说谁小不点啊!”信乃皱着眉,一把将毛野推了出去,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毛野,随手将和服整理了一下后终于又一次甩手甩脚地向厨房跑过去了。   “贵志!”   在厨房里的夏目贵志听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来,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被人给抱住了,紫色的在空中散开来的长发立刻充溢了眼睛。   尽管这样那抱住自己的人的力度却有些重,让信乃手臂上还有肩口本就隐隐作痛的伤口,更加剧烈的疼痛起来,夏目吃痛地微蹙了蹙眉,却并没有开口。   “你看,我长大了!”尽管信乃知道夏目已经看到过了,但仍然是那样兴高采烈神色,向后退了两步,转了个圈让夏目贵志好好看看自己。   夏目愣了愣,一时似乎忘记了说话。   信乃很漂亮,从夏目贵志在五年前第一眼见到信乃的时候,他便是这么认为的。   而长大后的信乃,更漂亮。   眼前的少年紫发垂落,柔顺地披散着,细碎的刘海拂在额头上。那原本便漂亮的面容退却了男孩的幼稚,五官更加精致,嘴唇轻抿着露出笑容,特别是那双洋溢着水光的碧绿的眼瞳,依旧清澈干净,让人看着便觉得很美好。   似乎是毛野特意挑选的一件较为华贵的和服,底色是水色般的浅蓝色,华丽的古典花样,水色里映染着色彩的花丛,樱花,牡丹,八仙花,水菖蒲,四季的花卉都被以鲜明而又美丽的图样所刺绣在了和服上。信乃高挑的身材完全衬出了这件华美的和服,果真是如同花一样明艳美好的男子。   “嗯,很好看。”夏目看着信乃的脸,不由得觉得心跳似乎都落了几拍,脸颊有些发烫着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得想要游离开视线。   信乃更加灿烂得笑了起来,虽然他不太喜欢被人说好看,因为那会觉得像是在说女孩子。但是他并不排斥贵志这么说,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想让夏目贵志亲眼看看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你们交流好感情了?”毛野慢步着也到了厨房,他看着信乃和夏目,“可以吃饭了吗?”   “嗯,我看着食谱熬了锅红豆粥。”夏目贵志点了点头,“味道我尝过了,还行。”   “我来拿吧。”毛野记着夏目的伤,快步走了过去推开了夏目的手,自己端起了锅子。   夏目微抿着嘴向毛野谢意地笑了笑。   “你慢点吃,这件和服很贵的,弄脏了要让你赔的。”毛野看着一到饭桌上就开始一碗一碗大口吞的信乃忍不住说着,这真像是个饿死鬼一样的,他和贵志又不抢着信乃的饭碗,而且这粥还是烫的吧,这家伙也不怕被烫着吗?   “那,我把和服脱下来吃?”埋首苦干的信乃抬起头。   “不用了。”毛野抽了抽嘴角,这重点不是脱和服,而是慢点吃。   “贵志,真的很好吃!你绝对有大厨天赋,可以做点其他的吃!”信乃在撑下了好多碗粥后,神色闪亮闪亮地期待地看着夏目贵志。信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厨艺天赋了,便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夏目贵志的身上。   “你省省吧,贵志他……”毛野瞥了瞥信乃,视线游离地落在了夏目贵志的手臂和肩口处,今天早上帮夏目换药的时候只觉得那伤口看上去更加狰狞了,贵志到现在都因为肩口的伤到现在左手都艰难地抬不起来。   “好啊。”夏目却是插口堵住了毛野的话,“但你刚受了重伤,这几天还是吃清淡的好。”   “哪有什么伤啊,我身体好得不得了。”信乃瞪了瞪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围着厨房跑了几圈,神色坦然,“其实这也没什么啊,即使受伤的话我也不会出事,现在不还因为这样所以还长大了吗,挺好的。”   “犬冢信乃!”毛野却大声喊出了信乃的名字,微冷的神色上浮出了愠怒。   毛野不喜欢从信乃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就像是,对于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乎一样。   什么叫做挺好的?   他亲眼看见那剑从信乃的胸口穿透,他的心脏似乎都承受着同样尖锐的苦痛般。他也亲眼看到夏目无力地靠在床边,浑身都是血,肩口和手臂上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即使他和信乃还有贵志相处的日子短暂,但他仍然已经将这两个人置于自己所珍视的范围里,他所珍视的信乃的生命,却被信乃本人轻而易举的置之度外。   “你觉得这种事情很了不起吗?帮人挡了一剑后,还轻松地说着并没有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毛野怒视着信乃,像是怒极而笑一般,最后却是牵强地扯着嘴角冷笑了出来,“像你这样连自己的生命都不会爱惜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救其他的人?”   这种,像是无论自己受到什么样的伤害都无所谓的口气,令人不愉快到极点。   “毛野。”夏目轻声地开口了,抬头看着站起来的毛野。   “算了,就算这么和你说,你也肯定以为自己没错吧。”毛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夏目的苍白的神色,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脸上愤怒的神色也隐了下来。   信乃呆愣着站在原地,记忆里似乎曾经,庄介也因为同样的事情和自己生气,还因此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他当时却气得要死,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信乃,有许多珍视的人,是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人。   不管遇到了什么危险,受了什么伤,他都会本着一种反正我不会死的态度。   物尽其用。   他只不过是利用自己不会死的生命,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而已。   当初庄介为此生气,现在毛野也是。   信乃的视线看向了夏目贵志,夏目的脸还是苍白得没有血色,他察觉到了信乃的视线,安慰地给了一个浅笑,他并没有生气,就好像是永远都不会对自己生气一样,永远都会包容着自己,但他的神情里却似乎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信乃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夏目贵志就是有这样,可以默不作声让人心疼的本领。   “我知道。”信乃喃喃地开口了,“我知道,我错了。”   也许在很多年前他不知道,还会自以为完全没错,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信乃微垂着眼,神色诚恳。   自己都不爱惜的东西,其他人,也会觉得天经地义的不需要爱惜。但如果自己都不看重的东西,却仍然被其他人拼命守护的话,那是因为自己也同样被用生命所珍视着。   这一切,都理应是同等的。   看到信乃这么认真的认错,毛野却有几分无所适从起来,看着眼前长大后的信乃低头认错的模样,看着就觉得可怜,倒觉得自己刚才生气的过于冲动了,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   “信乃,过来。”夏目向信乃挥了挥手,信乃可怜兮兮地低着头走了过来。   “吃完了?”夏目看着信乃一脸认错不安的表情,轻笑着帮信乃整理了下刚才跑跳着有些凌乱的和服。   “嗯。”信乃点了点头。   “知道错了的话,罚你把碗洗了,去吧。”夏目有些好笑地看着就算身材长大了的信乃,站在自己面前仍然低着头乖顺地像个孩子一样。   信乃立刻点头,撩起衣袖就端着锅子往池子小碎步地跑去。   毛野看着愉悦地乖乖洗碗的信乃,叹了口气,果真觉得夏目对于信乃真是得心应手。   洗完碗后,信乃便困了,拉着夏目贵志一起回了房间想要午睡一会儿。   等到隐隐约约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鼻子有些痒,像是有谁故意用指尖轻轻戳着他的鼻子,逗弄般的点来点去。   “贵志,别闹了。”信乃下意识地就觉得是贵志,也只有夏目贵志会和自己这么亲近,他伸手拍开了那只作乱的手,呢喃的哼哼着。他可还困着呢,贵志怎么会来闹他睡觉了。   “我可不是贵志。”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笑,然后那只手直接拧住了信乃的鼻子,让他都无法呼吸起来。这样肆意的笑和行为让信乃突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生了警告,一阵寒瑟地惊醒了过来。   “苍?”信乃惊诧地从床上翻了起来,然后便看到苍正坐在床边,眯眼笑着注视着自己。   窗外已是黑夜,信乃也分辨不清现在已经是几点了,但显然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信乃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摸了摸头发,果真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转过头去,看向床边,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夏目贵志并不睡在这里,信乃的心猛地一颤连忙向苍发问,“贵志呢!”   “别露出那种是我做坏事的表情,是他被犬阪毛野给喊出去了。”苍挑了挑眉,他可是见着那少年出去了,自己才进来的,毕竟他想和信乃单独相处,碍不着多一个陌生小子。   “被毛野给喊出去?”信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毛野会把贵志喊出去,难道是,今天洗碗的时候把毛野那件华贵的和服完全弄湿了,所以要……赔钱吗?而且,好像这么多天的确是借了毛野很多钱啊,该不会是把贵志喊出去讨论赔钱的事了吧。   信乃顿时察觉到危机感了。   连忙扑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蹬蹬地就要往毛野房间里跑。   “你去哪儿?”苍瞬间挡在了信乃的面前。   “找毛野啊。”信乃抬眼看着苍。   “也许大晚上的,他们在联络感情,不想你去打扰呢?”苍眯眼笑着。   “哈?”信乃不明白苍在说什么,信乃的思维里从来没有打扰夏目贵志的观念,明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刚醒过来,没有看到夏目信乃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管你,我要去看看。”   “也许好不容易摆脱了麻烦的小孩子,他们在偷偷说你的坏话呢。”苍也没再阻拦信乃,只是在身后跟着信乃也一起过来。   “谁是麻烦的小孩子啊!”信乃转过头愤怒地看着苍,若不是身高不够的话,他真想一拳头往苍的头上猛地砸下去,他觉得从以前到现在,苍都把自己当个小孩子一样在耍。   再说了,毛野和贵志怎么会说自己的坏话。   “信乃那家伙是野生儿童嘛!”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犬阪毛野带着些愠怒的喊声。   被赐名的野生儿童信乃默默站在了原地。   “你听,果然是在说你坏话吧?”苍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隐约有炸毛趋势的黑脸信乃。   信乃深吸了口气,该不会毛野那家伙真的这么无聊,晚上把夏目贵志特意拖起来就为了说我的坏话吧?信乃走了过去,从那未完全关紧的移门缝隙了看进去,一时却愣在了原地。   “咬得这么狠,真的和野兽没区别了。”毛野紧皱着眉,看着夏目肩口的咬痕,明明已经敷了药,却并没有什么起色。反而这一天过去伤痕却显得更加狰狞了,整个一片肩口都泛着吓人的青紫,而咬痕处仍然一块块血肉翻起,触目惊心。   “没事的,再过几天就会好了。”夏目有些无奈地说着,他只希望自己回去之后不要被塔子发现手臂和肩口的伤,那样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毛野和夏目正背对着不远处门口的信乃,并没有发现信乃和苍站在门口。   而信乃却清楚地看着夏目光裸的皮肤上,那狰狞一片的伤口。   这是我咬的?   “你确定你不要去医院看看吗?昨天过来的医生也说你失血太多吧。”毛野帮夏目绑上绷带,察觉到夏目身上细微的颤抖,和那喉咙口压抑着不发出的吃痛声,也忍不住手都颤抖起来,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别了,信乃他总以为去医院是要做手术的要命的大病,和他说去医院的话估计要以为是什么大事急死了。”夏目微微摇了摇头,敷药换绷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又虚脱了一遍一样,浑身都隐隐作痛着,“而且我觉得身体没什么,就是伤口有些疼而已。”   “你确定只是有些疼?”毛野冷笑了一声,帮夏目缠好了绷带,伸手拍了拍夏目的肩口。   夏目忍不住吃痛着闷声一下,微弓着身子紧皱着眉。   信乃在门口看着都觉得身体猛地一疼,眼眶微红,双手紧紧握拳忍不住就要冲进去。   “你不用和信乃说吗?”毛野突然开口了,也让信乃的脚步一顿。   “我没想瞒着他,他也肯定过不了多久也会发现的。”夏目过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抬眼看向了毛野,“但是今天他终于长大了,看信乃那么高兴,我也不想说出来让他扫兴。”   “你就这么一直宠着他吧。”犬阪毛野这么说着,还真是觉得有些羡慕。不知道是羡慕信乃和贵志指尖亲密的关系,还是在羡慕信乃身边能有这样一直纵容守护他的温暖的存在。   夏目贵志微抿着唇笑着,并没有说话。但光是看着那样温柔的笑容就知道,夏目是愿意的。他一定是一个,即使经历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所注目的地方依旧是同样一个人的人。   “苍,你说过,你会在未来接我。”信乃的眼睛红了,愣愣地从那缝隙里看着夏目,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了苍,“但是,不管怎样我是不会离开贵志的。”   他很早以前就这么对自己说过,倘若有一个人能陪伴他,紧握着他的手,那么他必定能超越生灭之见,不再感到害怕,无论是在何时,无论是在何处。   不管是在五年前,还是现在,一直紧握着他的手的,让他继续有勇气活下来的,是夏目贵志。   不同的生活,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   但是,他就那样子被贵志牵着手,真实的,嘈杂的,然后温柔地,纳入了新的世界。   所以,在他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起,他便在心里有了信念。   等着一切结束,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还是会和夏目贵志回去,继续一起生活在一起。   即使,是舍弃这个世界的我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作者君比较忙,更新不定 ☆、离开   “嗯?”毛野看了看那门缝外,好像刚才余光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眯了眯眼,昨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实在是有些不安,手中握着剑悄然走到了门口,小心谨慎向外看去。   “怎么了吗?”夏目贵志被毛野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警觉起来。   “没什么。”毛野看向门外,空无一人,走了出去环顾四周也并没有什么人影。毛野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神经敏感了吗?但前日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小心不行。   在另一条走廊上,信乃轻而缓地走着,身后跟着一个披着墨绿色披风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刚才会冲进去呢。”苍一步步地跟在信乃的后面,他微眯着眼,轻笑地看着信乃矮小的身材,似乎是这样独处的步行时间对他来说很愉快。   “我,不想让毛野看到你。”信乃站定了脚步,也许曾经的他看到了那样的景象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但是现在他已经会选择转身离开了。   让毛野和苍相见,一定会有更大的争论,也许有些人会说这样的矛盾就是需要直面面对才能解决。但是信乃并不想要看到他们在自己的面前针锋相对,不管是苍,还是毛野,信乃都不想要他们两个人受到伤害。   人的心,都是偏的。   即使,信乃知道在过去,苍杀害了毛野的父母,夺走了毛野的心,甚至还做了许多残忍无情的事情,就算仅仅才是昨天苍还刺了自己一剑,但是信乃仍然无法去怨恨,或者讨厌苍。   对于毛野的话,信乃也是同样的重视。对于那样他所珍视的人,就像是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天大的十恶不赦的事情,他都潜意识里的选择去接纳,去包容。   因为,很重要。   所以,更加不想看到他们互相伤害。   “这三年,没想到信乃你倒真是长大点了呢。”苍似乎有些诧异于信乃的想法,然后明白了什么,微抿着唇叫看着信乃的背影,眼神里倒有些怀念。   “嗯,我已经……长大了。”信乃缓缓转过身来,那双碧绿的眼眸在黑暗下融入了一片墨色,但透着那隐隐月光,显得几分通透而又冰凉。信乃的声音在夜晚里有些飘渺空旷,让苍听得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真的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一样。   不是三年,而是十年。   之后的五年里,在庄介,在苍,在那些伙伴们都看不到的角落里——   信乃已经,偷偷长大了。   “为什么要杀毛野?”信乃看着苍问了出来。   苍漫步走到门板旁,轻轻倚着,微眯着眼轻笑着看着信乃,“我为什么要告诉信乃你呢?”   尽管是轻笑着,但是苍的眉眼里却没有笑意,只透着微薄的凉意。   他并不喜欢看到信乃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尽管信乃就是信乃,不管是谁都无法代替。但是苍无法忍耐信乃,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里,改变得如此巨大。   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的过去。   信乃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却是陌生的熟悉,或者说是怀念,但他的视线深处似乎一直都在那个叫做夏目贵志的人身上。虽然他厌恶着庄介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庄介和他是灵魂联系的关系,所以他并不排斥庄介在信乃的身边形影不离地照顾着他,而在将来他必定会代替庄介。   但是现在,庄介并没有出现,在信乃身边的反而是夏目贵志,一个弱小孱弱的少年而已。   信乃似乎被问住了,瞪着眼看着苍一时没想好该说什么。   苍看着信乃一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的表情,突然间又被逗笑了,刚才还说信乃长大了,现在看这表情也并没什么区别,“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便回答你一个这个问题。”   “我很好奇,信乃,你到底是在哪里认识我的呢?”苍走至了信乃身边,伸手抚上了信乃的脸颊,然后缓缓地用指尖抵住了信乃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信乃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其实就连信乃都已经忘了,他第一次见到苍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在那很早以前的记忆对他来说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有梦到你。”信乃缓缓开口了,虽然这并不是认识苍的途径,但是信乃是真的有梦到苍。   不仅是苍,还有庄介,小文吾,现八,毛野……他们所有人,信乃都有梦到过。有的时候是噩梦,有的时候是美梦,但不管是梦到了什么,不管是在梦中还是清醒后心情都始终无法平静。   “这个答案不错,我喜欢。”苍抿唇笑了,他从信乃的眼里看出来这句话是实话。   苍向后缓缓退了一步,从腰间的剑鞘里取出了剑,那冷冽的银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苍右手甩了甩剑,然后剑正对向信乃的胸口,那正是昨天刺透信乃的位置。   即使是这样,信乃也没有后退,那双眼毫不畏惧地看着苍,只是在静静地等着而已,苍从很早以前到现在,都很喜欢信乃这样的眼神。   ——坚持着自己所坚信的,毫不动摇的眼神。   “这是我昨日从这里抢来的剑。”苍的手缓缓靠上了那把落叶,仿佛是欣赏的眼光般,但又带着一丝寒意,他的手心靠着那剑刃自顾自地划去,而那艳红的鲜血顺着剑柄开始滑下。   “但这是,我犬川家的剑。”   “剑上流着的,是我犬川家的血。”   苍丝毫没有在意手上的伤口,只是微抿着唇看着那染血的剑刃而已,他以一种极为轻描淡写的表情看着那顺着剑刃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的艳红的血滴。   “就连犬阪毛野胸口跳动的,也是我犬川家的心脏。”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信乃怔然地看着苍,他听不明白,却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无法相信。   “小筱和落叶是犬川家祖先代代都无比器重的佩刀,后来被追债人一并强夺而去,变为了他人的珍藏。”苍看向信乃说着,“那么,追债人是谁我就不用解释了吧。”   “腊月十九,犬阪家刚出生的公子便血行不通,心脏几乎不能跳动,命不久矣。但是犬川家欠了债,腊月一日生了对双生子。”苍的嘴角缓缓勾起,似是嘲讽又似是冰冷,“刚刚好,不是吗?”   信乃震惊地站在原地,喉咙口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来夺回我们犬川家被夺走的东西而已,毛野的心脏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苍将那把染血的剑缓缓放回了剑鞘里,定定地看着信乃,“但即使知道是这样,信乃你也会阻止我的吧。”   是的。   信乃无法否认这一点。   即使到现在,信乃理解了苍的理由,但是信乃不想让毛野受到伤害,也同样的,对于那对疼爱毛野的父母也不想让他们伤害。对于过去的,那样失去了父母和心脏,整个人生都陷入仇恨和复仇的毛野,信乃已经站在这里,看到了毛野的未来拥有的新的美好的可能性。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苍?”站在一旁的信乃却开口了。   毛野的心脏,对于苍而言,这只不过是苍夺取的其中一件而已。   为了从[庄介]手中,或者从其他人手中,固执地要夺取每一样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对于信乃而言,[庄介]和[苍]即使他能区分开来,但却无法抉择。   庄介总是太过单薄,对自己的性命也都不显得那么在意,就算是从前,信乃也总觉得是自己强留庄介于世间而已;   但是苍却相反,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即使拥有力量像个怪物一样也要和自己一起活下去。   信乃在想,是不是因为缺失了一般灵魂的缘故,所以这两个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差,也许不管是[庄介]还是[苍]都是不完整的,他们也许都只是缺失的,想要去寻求完整而已。   “那你说,我想要什么?”苍轻笑着看着信乃,似乎是不怎么在意但却又像是在很认真地想听信乃的回答。   “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苍你想要的。”然而信乃是这么回答的,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也有些不足信服,但是苍看着信乃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而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那些伙伴,从小文吾、现八,到现在的毛野,以后他也会见到其他人,一定也包括庄介。   到了那时候,他会把庄介和苍缺失的找回来。   苍总说,他会在未来接他离开,那么——   他便会在过去等着他们。   苍低着头看着信乃的脸,暗灰的瞳仁里透着一种莫测的光芒般。   “好。”苍这么说着,抬起了右手,向信乃伸出了小拇指。信乃愣了愣,然后也抬起了手,似乎有些发愣竟然这么快苍就同意了,他们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既然这样那么我和信乃就约定好了。”苍轻笑着,“果然信乃的手还是好小。”   这是,唯独的[苍]和信乃的约定。   “信乃……”从不远的地方,听到了有人正在一声声唤着信乃的名字。   “是贵志!”信乃立刻反应了过来,转身就想要离开,肯定是夏目贵志回了房间后没看到自己,所以出来找他了。   苍看着信乃瞬间抽开的手,慌忙着就要跑去夏目那里,苍反手抓住信乃,然后顺着胳膊抚住了信乃的额头,信乃的脚步随之停下,苍贴近信乃的后背,凑到信乃耳边轻声说着。   “这是我和你的秘密哦,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身边那个小子。”   信乃愣了愣,回过头再看,那神出鬼没的苍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了。   “信乃……”夏目还在找着信乃,从那唤着名字的声音来听透着担心。   “我在这!”信乃也来不及多想,立刻甩开手脚跑了过去。   夏目贵志看到了跑过来的信乃,认真地从上到下看着信乃,发现没什么事后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看到你不在,所以出来找你了。”即使夏目没问,信乃看着夏目担心的模样便想要解释,本来想说自己遇到了苍,但是突然想起了苍刚才说的秘密的话,话便转了过去。   “这样啊。”夏目自然是信了,伸手拉过了信乃的手,“那现在回去继续睡吧。”   信乃握着夏目的手,跟着夏目的步伐,却总觉得有些心虚,这样故意隐瞒着夏目贵志什么事。   “怎么了?”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夏目发现信乃睡得离自己有点远。   “我怕压到你的伤口。”信乃知道,夏目肯定是被自己压着伤口疼了也不会说话或者躲开的。   “你已经知道了啊。”夏目贵志笑了,然后自己向信乃靠了过去,“没事的。”   “疼吗?”信乃伸手将夏目颈脖口睡袍一角扯开,露出了肩口大片绷带,信乃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疼吗?”夏目微垂着眼,伸出手指尖点了点信乃胸口被剑刃穿透的位置。   信乃下意识地想说不疼,但话到嘴边看着夏目的眼眸,突然间那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觉得太疼的,大概是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苍和毛野身上。后来,他似乎身体越来越烫,疼得难以忍受,但是当他醒来后也就潜意识地忘记了那样的疼痛。   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意识,因为不会死,因为不会受伤,所以自己的身体也不会疼痛一样,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那些一样。   即使他曾经甚至被子弹射进颈脖,他都未说过疼,也未曾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当夏目的手指触碰到他那已经消失不见的伤口,当夏目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的时候,那些早已被忘记了的疼痛却似乎突然从心脏深处觉醒了般。   “疼。”——好像,还真的有些疼。   夏目的嘴角缓缓勾起,是信乃熟悉的温的笑容,他伸手宠溺地抚了抚信乃的头发。   “嗯,我也疼。”   夏目说,也疼。   信乃不知道,夏目是指他的伤口也同样的疼,还是当他被刺伤的时候,夏目也觉得疼。   “贵志,等毛野父母回来的那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吧。”信乃低垂着头,又缩进了夏目的怀里。   “那么,苍的事情怎么办?”夏目有些担心苍会再找回来。   “苍的话……已经没事了。”信乃轻声说着,心虚地不敢看夏目的眼睛。   “那我们就回家吧。”夏目顿了顿,抚着信乃的头发也并没有多问。   信乃贴近夏目的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微垂着眼似乎有些困了。   在睡梦里,他梦到了坐在饭桌边还看报纸的藤原伯父,正在盛饭的塔子阿姨顺手把藤原伯父手里的报纸抽走了,贵志正穿着校服从二楼走了下来,手上还拿着他的小号的校服让他换上,而他坐在饭桌边上,手上还捧着一碗已经吃了一口的饭。   信乃的梦境,终于不再只是停留在过去。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也不热闹,也不有趣,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而已。   但这就是回家了。   ***   “什么,你们要走?”犬阪毛野本来还挺期待自己的父母今天就能回来了,但看到贵志和信乃站在自己面前说要离开了,顿时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   真奇怪,原本他还心里一直嚷嚷着说这俩个随意就住进来的家伙什么时候走,现在听到这两个人说要走反而是觉得有些不解和愤怒,或者说是不舍。   “是啊,出来太久了,不回家的话家里人会担心的吧。”夏目贵志笑着说着。   “我看你们之前没怎么担心啊。”犬阪毛野冷哼着,摆明是不相信夏目的官方台词,毛野又将视线看向了信乃,“你们真的,这么快就走了?”   “嗯,我有点想家了。”信乃点了点头。   “算了,随你们吧。”犬阪毛野这话说的似乎有些不愉快的样子,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生气,但心里就是不想这两个人这么快离开,就像是,好不容易才交了这两个朋友,“那你们要我安排什么吗?马车?邮轮?火车?”   “额,再借点钱?”信乃表情很认真地似乎在思考着犬阪毛野的提议,最后也同样认真地问了出来,至少下次来这里的时候带上钱心里就有些底气了。   “……”犬阪毛野觉得自己要炸了。   他居然还把这两个人当自己的朋友,不管是刚见面,还是临走时,都问自己借钱的朋友!   身为犬阪家的少爷,他终于继承了家族传统,向同两个人在半个月里连番毫无理由地借出了一大笔私房钱,而且自身还完全没有要讨债的意愿,犬阪毛野觉得自己果然并没有高利贷的天赋。   “那算了。”信乃也意识到毛野的脸色太黑了,非常乖巧地低了低头。   “借借借!”犬阪毛野怒极反笑,却是快步从房间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沓钱给信乃,“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以后钱一定要还的,连本带利都给我还回来。”   “要还的话那算了。”本来还欣喜地看着钱的信乃,听到了毛野的话之后又把钱还了过去。   “……”毛野默默地拿着钱,你们这两个家伙是不想还钱么,直接说抢钱算了!毛野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和这两个人结了什么怨,毛野抚着有些头痛的头,把钱用力放到信乃手中,“算了,送你们的,就当我欠你们的。”   再后来,夏目和信乃陪同着毛野一起去了港口迎接了乘着邮轮归来的犬阪夫妇,犬阪夫妇也为夏目和信乃带了许多礼物。在听到夏目和信乃的告别时,也是极力劝说着俩人再住几天,至少也要吃完晚饭再走,但也被已经背着行李包的夏目和信乃婉拒了。   最后毛野让自己的父母先回去,毛野陪着夏目和信乃走了一段路到火车站台边。   “你们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吧?”毛野随意找了话题问着,反正这两个人想着要走肯定买好了,他的手上还帮着这两个人提了一个大袋子,里面都是父母送给这两个人的礼物。   “嗯。”夏目应了一声,“感谢你这么长时间对我们的照顾了。”   “有什么照顾的。”毛野冷哼了一声,硬要说照顾的话,反而是这两个人救了他才对。   就连之后信乃说不用再担心苍的事情,毛野也知道信乃肯定是做了什么来保护他,但就算再细问信乃也不肯说什么,但这次父母回来后他肯定是会去问清楚的。   其实毛野也有些奇怪,因为除了钱之外,他还将自己从小带着的一颗内有[智]的明珠送给了信乃,尽管不知道这颗珠子有什么用,但看着信乃扭扭捏捏想要的样子,他觉得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你们住在熊本县是吧?那下次,我去你们那里玩吧。”毛野装作无意地说着,明明是这几天心里想了好久的事情了,但说出来的时候脸上还要故意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   将来有一天,去朋友家里游玩的事情,想起来也觉得挺不错。   毛野等着夏目或者信乃的答复,但意料之外的,两个人却同时愣在了那里没有说话。   “你们,该不会住了我的房子之后,就不迎接我去你们家了吧?”毛野自己都愣住了,他不解地看着夏目和信乃两个人。为什么,他原本以为,他们会很开心地,立刻同意才对啊。   “那个啊,我,我们……”信乃看着毛野似乎受伤的表情想要解释,但是支支吾吾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的确是回熊本县,可是这个地方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这一次离开后,毛野也不会再在这里,见到他和夏目了。   毛野定定站着神色有些恍然地看着夏目和信乃两人,银色的短发在风中肆意吹拂着,那双眼显得有些茫然也有些失落,他的双拳紧紧握住,看着夏目和信乃都没有给自己答复,毛野突然笑了起来。   “知道了,反正已经不再见了是吧。”毛野那唇角的笑苦涩得让信乃和夏目看的都难受,毛野的身体有些颤抖,低垂着头不再去看两个人,然后将手上的袋子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你们一路平安。”   这两个家伙到底算什么回事!   毛野越走越急促,不理会身后喊着自己名字的信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眼睛酸涩得难受,世界似乎都漫上了一层水雾。不过就是两个老问自己借钱的家伙而已,就连走也只是轻巧地跟自己说一声,也不想着以后会再见了。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一生的朋友一样,其实也就是短暂的住客而已罢了。他有什么难受的劲,这两个家伙不用再留在自己家里骗吃骗喝的不是好事吗?他们不想让自己去找他们,不肯接待自己,他干嘛还跟个笨蛋一样凑上去啊。   犬冢信乃,夏目贵志,这两个家伙!   毛野突然停下了脚步。   转身回过头去,又突然原路冲了过去。   这算什么,太不像话了吧,他把这两个人供吃供喝了这么多天,养得好好的,而且就连临走时都送了这么大钱,就算以后去他们家里住几日,不,就算以后去他们城里再看他们几眼也理所当然吧。   他犬阪家的公子干嘛要因为这两个人的不应答就放弃啊,他又不是没长腿,也不是没长脑子,以后肯定有的是办法去什么熊本县找到这两个人的。   等到走到刚才的站台口时,犬阪毛野的脚步却停住了。   他又看到了夏目和信乃,只不过信乃那个笨蛋,哭得稀里哗啦地扑在夏目的怀里而已。   什么嘛。   明明不是很舍不得吗?   犬阪毛野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缓步向这两个人走去。   管他们两个答不答应,反正他以后肯定是会去找他们的,他当然还想再见到他们两个。   站台旁火车来了,轰隆隆作响。   所有人被到来的火车吸引着注意力,呼啸的风扶过毛野的脸,银发的少年定定地站在人流穿梭的原地,却恍然地看着那柱子旁,只剩下自己刚放下的袋子。   那两个人原本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好像很久没有上晋江了,于是给小天使们来一章粗长的 -智卷END- ☆、驱魔   “哟,夏目,你可爱的小信乃又来查岗了呢。”   夏目贵志听着周围同学一个个调侃般的眼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向窗外,果然是信乃一步步跑了进来,那紫色的碎发在风中飘动着,身形在这高中的班级里显得有些娇小,但周围的同学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而还挺欢迎信乃的样子。   “你怎么,又来了?”   夏目都实在忍不住用了又这个字,实在是这几天里信乃从初中部里面跑到夏目的班级里的次数太频繁了。一开始夏目的同学还很惊奇的样子,现在都已经居然和信乃像是混的很熟的样子,这一点就连夏目都做不到,总觉得信乃似乎天生就有这样善于被人喜欢的本事。   “你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我当然要来盯着你。”   信乃说的一脸正经的,已经将夏目贵志的课程表背得熟透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来查岗的前提是,他也得自己逃一节课,或者说也许本来就也有着这样的私心。   但是信乃也的确担心夏目身上的伤,他觉得夏目肯定是那种就算身上有伤但是上了体育课的时候也一定是一声不吭地就去运动了的人,肯定要来好好盯着他。   “唉,你说我家里怎么就没有这么贴心照顾我的人呢?夏目,要不你就把小信乃借我带回去几天吧?”后座的麻生彰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表情哭诉着,一边伸手靠在了夏目的肩膀上,暗自摇了摇头。说完话,转而就神情非常期待地望着浅笑着的夏目贵志。   “别靠在贵志肩上,有伤啊!”信乃才不管这家伙说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怎么可以把手肘磕在夏目的肩膀上,这样压着肯定很疼。信乃立刻就抓住了麻生彰的手,一手毫不客气地甩了出去。   “又逃课?”夏目贵志的声音有些上挑,神情里带着些责备,但那似乎透散着澄金的眼眸里却是无奈和掩藏不了的宠溺。   “我跟老师请过假了,她都同意了。”信乃被夏目看得有些心虚,不过自己也是底气十足的。   “不知道的人,估计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呢。”夏目贵志叹了口气轻声无奈地说着,这信乃三天两头,一天几次地和老师请假说要去看受伤的夏目贵志,不知情的人估计都要以为夏目受了什么重伤躺进医院住院病房里了。   但逃课这件事,夏目也不想要太过追究,稍微提一句就好了。   毕竟信乃的成绩不错,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初中生的模样,但是至少岁数也放在那儿了,夏目从来都不担心信乃学习上的事情。而且,当信乃定定心心已经安生下来当一个初中生之后,和周围的人和老师都相处得也很好。   “好了,你个重伤患者好好休息吧,我要去跑步了。”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麻生彰也准备去操场了,伸手刚想要拍一拍夏目的肩膀,却在信乃的视线下默默地又收了回去,“我会替你请假的。”   “伤口还疼吗?”   等教室里都空了下来,信乃便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夏目身边来,眼神关切地问着。   “不疼了。”夏目贵志回答着。   看着眨巴着大眼睛坐在自己身侧的信乃,夏目说不清得,觉得心里突然间柔软了下来。也不知道信乃是怎么想的,本来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勉勉强强留在学校里呆上半天回家的时候都和解放了一样,但是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又可以扎扎实实地搬张凳子就坐一节课,也不会抱怨什么。   信乃伸出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抚着夏目手腕上的绷带,指尖摩挲着那纹路。少年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都是有几分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想什么呢?”夏目看着少年低着头的样子就知道信乃肯定又在钻牛角尖了,抬起了另一只手,食指抵住了信乃的额头让他仰起脸来。   “我每次都让你受伤。”信乃闷闷地说着,之前那一次让夏目生了一场大病,手上的冻疮看着都觉得很难受。手上的冻疮明明才刚好,却又有了其他更重的伤,而且分明他就是害贵志受伤的人。   “受伤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夏目贵志笑着伸手捏了捏信乃的脸,然后似乎觉得手感不错的,又顺手捏了几下。被捏着脸的信乃立刻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子逗弄了,露出了气鼓鼓的表情甩开了头,那瞥眼的眼眸里似乎沁透了漂亮的水光般。   咔嚓一声,门突然打开,然后又骤然合上。   夏目和信乃同时都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已经有两个妖怪屈身跪在了地上。   “是夏目大人吧?打扰了。”   两个怪物都是巨硕的个子,穿着深色的和服,一个是牛脸,一个是老头脸,那却只有一个很大的眼珠子嵌在脸上,两个妖怪都表情尊敬地跪着。   “啊,又是来要名字的吗?”信乃对这场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伸手抹了一把头发,似乎还有几分烦躁的样子。这友人帐在身上一天,就有各种各样的妖怪随时随地地钻出来,而且信乃和夏目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要名字到底该怎么样才算是还回去。   “不,不是的,吾等是来拜托具有强大妖力的夏目大人,希望夏目大人,能帮助吾等去驱除一个人类。”那老人头的妖怪恭敬地说着。   驱除,人类?   “我倒是只听过要驱除妖怪的。”信乃有些诧异,驱除妖怪其实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却从来没听过原来这也可以反过来,帮妖怪驱除人类的。   “最近在吾等居住的八原,来了一个自以为是驱魔师的人。虽然是驱魔,不过那只有半吊子功力的人似乎对尝试自己的妖力乐在其中。我们明明只是好玩有趣地生活而已啊!”那妖怪说的一脸愤慨,振振有词得像是受了多大的罪一般,怨念地碎碎念着。   “听起来是挺可怜,但是……真的有能驱魔的人吗?”夏目也是第一次听到驱魔师这样的说法。   “有啊!”两个妖怪异口同声地说着,“夏目大人,请您帮助我们吧!”   “不,这不行。”夏目摆了摆手摇头,不管怎样以他的立场也很难做这件事吧,先不说该怎样才算是驱除的方法,他本就身为人类为什么要去驱除人类呢?更加合情合理的,也就是叫警察吧,不过……这种妖怪的请求,该怎么让警察介入呢。   “我倒是很想见见唉。”信乃却被妖怪的话挑起了几分兴致,转头看向了夏目,“竟然真的有驱魔师,那是不是也能和我们一样看到妖怪啊。”   夏目听到信乃的话后确是一怔,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了。其实他心里也会比较好奇这个人的存在,但也并不是好奇到想要去见一眼的程度。   在曾经,很早以前的时候,他一个人呆在神社里,那么渴望地向神明祈求,想要见到一个能够了解自己相信自己,或者说,和他同样能够看到妖怪的人。   然后,在那个夜晚,神明回答了他。   木溪河畔,寂静沉睡在黑夜月色里的,美好却又脆弱单薄的少年。   那个名为犬冢信乃的少年,看见了他,也同样看见了妖怪,与他分享着这个世界同样的景色,毫不动摇而又完整地陷入了夏目的生命里。   从那天起,他便不再去执着于寻找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某个地方的可以看见妖怪的人,也不再为没有家人而伤心,更不再急于长大。因为他知道,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而他更想要的,就是陪着信乃两个人一起慢慢长大。   现在突然间听到了有个和自己同样看见妖怪的人,夏目心里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复杂。   “哦,对了!如果可以驱魔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一下!等以后我回家里就驱魔一下,这样就不会老有妖怪从家里各种地方钻出来了!”信乃本来还在两个妖怪期待的眼神里说着,可是随着话说出来,那俩妖怪彻底脸色发白,惊诧地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乃。看那老人头的妖怪,那大大的单眸里已经似乎快要悲痛地哭出来了。   夏目一下子哑然,也不知道信乃脑子里怎么想的。明明那两个妖怪是来委托驱除人类的,怎么信乃却自顾自反过来要学着驱除妖怪了。   “恩,还是算了。”信乃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打算着,但是在视线又瞥了一眼夏目后,却也很快地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贵志你身上还有伤,我们还是好好呆家里,不要出去惹事了。”   “什么!夏目大人竟然受伤了!”那两个妖怪瞬间声嘶力竭地叫了出来,那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而且还苦大仇深的事情一样,立刻愤慨地跳起来嚷嚷,“是妖怪伤了夏目大人吗?只要您指示,吾等一定会为夏目大人报仇的!”   “知道贵志受伤了,你们就去另寻高人吧。”信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便不想再理会这两只意外地蹦跶在眼前的妖怪了。   “吾等会为夏目大人采来最好的草药的!”两只妖怪又瞬间跪伏在地,神情无比恭敬地说着,“请夏目大人伤愈后,务必要帮助我们这些可怜的妖怪啊!”   如果只是夏目一个人在的话,说不定会被这两只妖怪烦得无可奈何,最后被迫答应了。   但可惜信乃在这里,信乃的忍耐限度比夏目要少太多了。而且本来就下定决意不准备理会的事情,就算再被缠着信乃只会更坚决,看着依旧吵吵闹闹在面前嚷嚷的两个妖怪,信乃直接就黑着脸勾起一个僵硬的冰冷的笑,顺手唤出了村雨将两个妖怪瞬间就吓跑了。   这个小插曲也被夏目和信乃很快就遗忘在后了。   等到夜晚在家的时候,夏目看着信乃一脸讨好的模样,眉眼弯弯地拿着一本书从床沿慢慢挪到自己身边就知道,信乃肯定又在烦什么语文作业,开始打他的主义了。   “明天要交一篇读后感给语文老师,贵志,你帮我写好不好~”信乃凑在夏目的身边,伸出手指拽了拽夏目的衣角,紫眸里似乎碎入了柔软的光晕,眨着眼,撒娇地望着夏目。   “你这会儿倒又不体谅我的伤了?”夏目这下子终于无奈地笑了出来,信乃虽然说成绩很好,但是却似乎很烦语文作业。看书的时候,总是叫嚷着说看不进去,特别是要写什么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因为作文而急躁地抓头挠腮着。   “你可以说,我动手来写。”信乃表情更加期待地看着夏目。   夏目嘴角的弧度扬起了几分,信乃的期待更加实质化,然而夏目却轻描淡写地说,“不行。”   “夏目贵志,你小时候的作业都是我和你一起做的!”信乃的脸立刻耷拉下来,瞪起了那漂亮的水眸,微皱着眉,似乎有些气冲冲地指责着夏目,“说好的互帮互助呢,说好的一家人呢,你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放弃我!”   能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地说出这种话来,夏目觉得,信乃的语文功底大概还是有进步的。   “看不进去吗?”夏目轻叹了口气,伸手从信乃的手中拿过那本散文集。   “恩。”信乃点了点头。   “那我读给你听,听完后要自己写。”夏目的目光就像河底的细沙般柔软,语气更是温柔得让人难以拒绝,少年纤长白皙的手指翻开了那书页。   “那我要从最后一篇开始读,前面的我翻了几页好无聊。”信乃虽然依旧兴致缺缺的,但是也没再说什么,身体柔软地靠在了夏目的身侧,歪着头靠在夏目的肩膀上。   “好。”夏目便将书翻到了最后一篇。   夏目的声音温和而又美好,那声音如同浸透在阳光下的流沙而逝,温暖而又细柔。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呼吸的声音,书页翻过的声音,都恍若是亘古一般绵长,伴随着那灯光,融进了寂静的黑夜里。   光下。   两人相靠的身影,光与暗交融着似乎糅合成了一副美丽的画作般,停留在了这份明里的温暖里。   夏目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身旁脑袋已经快要滑下自己肩膀的信乃,才发现信乃已经睡着了。他是想要读给信乃听,但并没有想过要催眠信乃啊。   左手抬起,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下,最后夏目还是伸手帮信乃平躺在了床上。信乃微皱着眉,轻声呢喃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夏目的手又沉沉睡了过去。夏目用另一只手将被子帮信乃盖好,看着已经熟睡的信乃,夏目心下有些无奈,这晚上又没写语文作业,也不知道明天上学该交什么。   夏目叹了口气,望了望一旁课桌上的纸笔。那要,再帮信乃做一次文科作业吗?   轻轻翻了翻书页,他已经读到了最后一页还剩最后几句话——   [仰起头,看见天空。]   [星辰隐匿在夜幕里,空落落的黑暗里仿佛已然燃尽了一生的光阴。]   [我的一生如同在一家小小的影院的电影,在万籁俱寂的黎明,悄悄上映。]   [在夜空里静静落幕,然后渐渐湮没进无人问津的黑暗里。]   [昏暗的光透进我浑浊的眼睛里。]   [人生,最后一刻,透进了一生之光的眼眸里会看见什么呢?]   [犹见白双袖,飘飘大雪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归=w= ☆、田沼   “夏目大人!加油!加油!现在距离下课时间还有二十六分钟!”   夏目贵志眉头紧锁着托着腮帮子,心里只想着这两只执着的妖怪肯定是看他好欺负吧。昨天被信乃吓跑了之后,今天和信乃来上学的时候也没看到这两只妖怪。偏偏等自己进了教室之后,这妖怪就突然出现,没把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更别说现在正在上数学课,两只妖怪一直手舞足蹈地在座位旁边鼓舞着。夏目贵志只觉得一片聒噪,而且还得暗自忍耐着,不能表现出任何反常的表情来。   如果,我一直不答应他们的委托的话……   该不会,从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变成这样热闹非凡的生活吧?   夏目贵志一下子被自己的幻想给吓得浑身寒意。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去帮你们看一下的。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安静些好不好?”   等到下课的时候,夏目贵志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周围的同学在交谈着,似乎没有留意自己的座位时,压低声音轻声地对那两只还在跳来跳去的妖怪说着。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候里,那两只妖怪热泪盈眶地正跪在地上,立刻默不作声。   果然那么聒噪只是用来激将他的智谋吗?   等到放学之后,夏目还是遵守约定,和信乃一起去了八原的树林里,但是夏目只是说去看看,并不能保证会答应这两只妖怪的请求。   才刚跟着两只妖怪走到地方,夏目突然觉得脚腕上被什么拽住了,低头便猛然诧异地看到一只如同枯木般细长的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脚腕。下一刹那,夏目的整个人被脚上突如其来的拉力踉跄着立刻摔了下去。   “贵志!”信乃立刻焦急地向夏目看去,伸手想要拉住夏目的手。   随即,更多的妖怪都冒了出来,一个个伸长了手,同时向夏目和信乃两人蜂拥着扑了上去。   “是人类!”   “可恶的人类!”   “你们是来赶我们走的吗?”   “那就别想离开这里!”……   “啊!村雨!”信乃被全身推搡着难受得踹不过起来,特别是看到夏目贵志还被众多小妖怪扑在地上纠缠着。随即右手猛地挥开,手臂上黑色的图纹骤然如生般,随着光亮的波纹,高哑的鸣叫声响起,一抹黑色划破天空如同从白昼里扯开了夜幕的帘子。   乌鸦展翅着,瞬然间将所有围在周身的小怪物都撞开,顺便嘴尖还衔着一只蛇头的小妖怪。然后从容地站定在了地上,那双鲜艳的红眸让周围的妖怪们都畏惧地退避三尺。   “你们到底是叫我们来帮忙!还是专门埋伏我们的!”从地上爬起来的信乃简直要抓狂了,他完全没想过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说完他看向那还叼着一只妖怪的村雨,仍然是一脸愤慨的表情,“吃吃吃!就要把这种没良心的妖怪给吃了!”   “好了,别。”夏目也深喘了口气,被众多怪物压在地上的感觉实在是不好。他知道信乃说的也是气话,再看看村雨口中那蛇头的妖怪扭动着身子挣扎得可怜的样子,一时也心下不忍,“村雨,放了他吧。”   村雨望了望信乃和夏目,又瞥了瞥一旁瑟瑟发抖的初级妖怪,最后将口中颤抖的妖怪吐了出去。然后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夏目的肩口上,“七辻屋!糕点!”   “又开始要卖乖奖励了。”信乃不屑地瞥了瞥村雨,就这幅要吃甜点的乌鸦模样,谁能想到这家伙会是个恐怖骇人的妖怪啊。而且,为什么村雨和贵志的关系越变越好了啊!   突然间夏目和信乃的身体一震,耳畔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些像是呼啸的风声,但是也有些像是奇怪的声波,浪潮般的从远处涌过来。   村雨的爪子一用力,就将夏目整个人都拍在了地上,而信乃也下意识地趴下身去。一阵光斑的波纹从空气上方猛地流速过去,而周围拥挤的妖怪们顿时消散一空,猛然清净。   “这是什么?”夏目也感觉到发生了什么,迟疑地问了出来。   “灵力高的人类能够释放出清净的灵波,下等的妖怪们都被吓得逃走了,这片土地被净化了,那些妖怪们暂时也没有办法回来了。”那两只中级妖怪还留在这里,急忙向夏目解释着,然后一只妖怪扶着一个人,将夏目和信乃从草地上扶着站起来。   就这样突然攻击?   将无辜的妖怪们赶出栖身之地吗?   “我们过去看看吧。”夏目微皱着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碎草。   “夏目大人!你终于愿意帮我们驱除人类了吗!”两个妖怪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喂,村雨,你做什么!等,等等!”不远处传来了信乃惊讶的喊声。   夏目回过头去,只看到一片黑色顿时压了下来,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就被死死地抓住,双脚离地,风顿时喷涌上脸颊,碎发飘荡。而此时,变得巨大的村雨正飞在低空中,而爪子一只拽着一个人,毫无顾忌得就将两个少年凌空飞起来。   “你就不能打声招呼吗!”信乃在空中大声嚷嚷着,双手双脚都气愤地自主摆动起来。   这句话也正好是夏目想喊出来的,这么没头没脑地就突然被拎起来飞到空中,简直心脏就像是在做过山车似的,凌空的那一瞬间心都在悬着。   不过村雨的能力还是无可置疑的,没过一会儿,村雨便低空着停了下来,将两人完美地轻轻落地。而信乃和夏目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也的确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在眼前。   “就是他吗?”信乃这么说着,脚已经跑了出去,然后扑腾一声就将那个人抱住了摔在地上。   “和尚?”夏目连忙跟了上去,看见了一位光头穿着袈裟,此时一脸迷茫的中年和尚。   “你,你是驱魔人?”信乃松开了手,也是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和尚。   “什么,驱魔人?”那和尚此时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看着那两个少年的脸,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驱魔人,那你在这里无缘无故地驱除妖怪做什么?”信乃便不懂了。   “驱除妖怪?你们,你们能看到妖怪吗?”和尚突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夏目和信乃倒是同时被问住了,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   “我是最近才到八原这里的寺庙来的,不过其实我儿子是个有点敏感的孩子。有时候似乎会感觉到什么,经常会被影响到,所以搞坏了身体。”和尚看出了夏目和信乃当时的为难,也没有再深究,而是和善地转移了话题,“可是,我听说这里附近以妖怪出没而闻名,所以为了让他休息,我努力地到处加以净化。”   “竟然看不见吗?”不知何时,那两只妖怪也敢了过来了。那老头脸的妖怪踱步到了和尚面前,那独眼泪眼巴巴地看着和尚,这才意识到这个拥有巨大灵力可以驱除妖怪的人类竟然看不见妖怪。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能请您对这里的妖怪手下留情吗?他们并没有那么坏。”夏目也松了口气,眼前的人看上去很和善,也并不是故意要做出伤害妖怪的事。   那中年和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出口,“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   “能请你们有空的时候,到我家来一趟吗?”   ***   “你说为什么那个田沼主持会拜托我们去他家里呢?”回到家后,躺在床上的信乃开始思索起今天的种种事情来,“如果说是因为妖怪的事的话,那个主持有这么大能耐,住处肯定也被净化得很干净,没有妖怪敢跑去惹麻烦吧。”   “既然都答应了,那么我们这周末去了就知道了。”夏目其实心里也没想明白,但是在田沼主持真诚地拜托下,当时他们也答应会到田沼主持的家里拜访一次。   “对了,贵志,老师看出来那篇读后感是你写的了,亏我大清早还重抄了一遍。”信乃突然想起了什么,憋着嘴气鼓鼓地说着,“只要交了不就行了吗,竟然还要我今天回来自己重写!”   “能让老师都看出来是我写的,信乃,你就要意识到我帮你做了多少次作业了。”夏目自己都忍不住无奈地扬起嘴角笑了出来,估计他现在信乃老师眼里都是帮风作乱的坏榜样了。   “还写这一本散文集的读后感吗?”夏目从信乃的书包里抽出了那本书。   “写!恩,但是,换个篇章读吧。”信乃已经又懒洋洋地卧倒在了床上,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起来坐好,不然又要睡着了。”夏目伸手拍了拍信乃的背,然后信乃一脸不自愿的模样,还是磨磨蹭蹭地摆出一副端正的姿势坐在了床上,手托着下巴,等着夏目读。   夏目读了一会儿,声音却越来越轻最后却是没声了,只是那视线仍然专注地看着那页面。   “怎么了?”信乃疑惑地凑过头去,也去看那一页不知道有什么让夏目在意的。   “有些奇怪。”夏目微皱着眉,“这个作者,好像……”   “嗯?”信乃更是不明所以,找了找行数,将夏目没念完的那部分继续看了下去。   [我站在湖水旁,看着蓝的透彻的天空映入了柔软的水中,岸与水交接的地方,我看到了倒影。]   [年老而又脆弱的我,还有一只白鸽。]   [从年幼至年迈,这只白鸽便与我形影不离。他曾说喜欢我,我也说喜欢他。]   [后来,便到了我新婚娶妻之日。]   [我告诉那白鸽——]   [人类,都是肤浅,虚伪,耐不住寂寞的,我也是如此。]   [我告诉那白鸽——]   [我许下的承诺,不能当真;我许下的感情,不能唯一;我许下的岁月,不能长久。人类的岁月,最长也不过百年,但是变心得却也快,一眨眼的时间,所有事物便随着时光消磨殆尽了。]   [就算你真的要了我的喜欢,那我也就只能喜欢你短短几十年而已。]   [百年之后,谁来喜欢你呢?]   [我告诉那白鸽——]   [离开这里,回到你应有的归处去。]   [时光沉浮。]   [纯白柔软的羽毛扶上我的肩头,此时我已年迈沧桑,他却仍旧美好纯洁。]   [他终究没有离开,我却即将走开他的时光之外。]   [这里,以后便永远不会再有我的倒影。]   [只有被我遗留下,万般怜爱却又无家可归的白鸽。] ☆、白头   “你看得见操场上,有奇怪的东西吗?”亚麻色碎发的少年倚在窗侧轻声问着。   “不,可是一瞬间,我觉得我看见了……两个奇怪的影子。”青黑色短发的少年轻笑着摇头,视线落在了窗下的窗口上,眼睛微眯着像是在很努力地望着,“平常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我会看到影子、感觉到气息……不要笑我哦?”   他的语气里有些试探,夹杂着一些惴惴的不安。   “我能看到,你说的那些奇怪的东西。”似乎察觉出了田沼要的隐约的不肯定,夏目贵志直截了当地回答出来,注视着田沼要瞪大眼眸诧异而又震惊的神情,“你也应该听到你父亲提过我了吧。”   田沼要点了点头,其实不只是从父亲的口中,还有从其他同学的嘴里,像是会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脸色青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做出了反常的举动。但尽管如此,田沼要仍然不敢确定,特别是这种因为能够看到奇怪的东西的心情,在无法坦然分享的前提下,更是不敢随意开口。   但此时,似乎终于看到了答案。   即使说出口,也不会被嘲笑,不会被质疑,不会被排斥。   与自己同样的,能够看到那些非常奇怪的景象,真实存活在眼里的名为妖怪的存在。   “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拜托我和信乃去你家拜访?”夏目有些奇怪于这一点,田沼主持当时并没有讲清楚,只说在学校里自己的儿子会和他们讲清楚。   “是这样的,我们也是最近才搬到了八原。”田沼要叹了口气,“我的祖父是名作家,他在晚年的着作却也是最多的,但是相应的,他在最后的几年里每天都会呆在书房,已经到了每分每秒都握着笔,谁都顾不上,更别说自己的身体。我祖母常常念叨着说他是中了邪,受了诅咒,那个书房里有鬼将祖父缠住了。”   “鬼?”夏目愣了愣。   “我祖父的遗言里嘱咐着,在他死后,那个书房里便什么都不准动,还要锁起来。”田沼点了点头,“但是事实上,因为祖母还有其他亲戚的缘故,祖父书房里晚年的那些手稿还是被作为作品出版了。可是,我的父亲后来还是为了祖父的遗愿,将手稿和其他祖父的所有作品都锁进了书房里。”   “但是前些月里我祖母病重了,每天都说房子里有鬼,精神衰弱得厉害,于是我们便搬了家,住进了八原的寺庙里,祖父的那些作品也被锁进了一间杂货仓里。”田沼继续说着,“在我整理那个仓库的时候,我发现有几件祖父已经被卖掉的手稿,却完好无损地就在仓库里。而我晚上只要拿出去一本祖父的书,第二天早上依旧会莫名其妙地回到仓库里。”   “你,有看到过那只妖怪吗?”夏目听了田沼的话,知道田沼其实已经认定了曾经的书房,和现在的仓库里有着一只妖怪了。   “其实,大概我见过。”田沼顿了顿,然后点头,“但是却记不起来了。”   在月光下的,很模糊的身影。   他似乎小的时候,就在哪里见过一样。   “等等,你的祖父的名字难道是田沼浩司?”夏目突然想起了什么,诧异地问着。   “你也读过我祖父的书?”这下换做田沼要有些惊讶了。   夏目贵志在看这本散文集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并不像是错觉,这本散文集,每一个篇章都像是回忆录,或者像是一本日记一样。夏目直觉着,这就是在讲和妖怪之间发生的故事。   也许是原形为[白鸽]的妖怪,一直陪伴了这个作家一生。   其实夏目贵志也懂得。   人类,和妖怪,虽然相处在一片土地,但却是真正的被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各自游离在不同的空间里。   即使相遇相见相识,仍然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锁链给束缚着。就像是自己的祖母和其他妖怪,魇和木村初,而说到最后,阴阳相绕,世代交替,这份最宝贵珍惜的回忆却只存留在妖怪的记忆里。   而这本散文集,却是人类将真正的完整的记忆都刻进了纸页里。   “你,没读过吗?”夏目急忙跑回了教室里,拿出了一本书然后匆匆忙忙地递给田沼要看。   田沼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们家里真正读祖父的书的人没有几个。   “我知道了。”夏目喃喃地说着。   “知道什么?”田沼要皱了皱眉,不明白夏目贵志的意思。   “你读了以后,大概就能明白了吧。”夏目将书送入了田沼要的手中,“这周五信乃有小测,所以这几天我和信乃就不去拜访你家了,等周末的时候我们会来拜访的。”   “我要对那只妖怪做什么吗?”田沼要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夏目贵志。   夏目这时候才意识到,田沼不像自己一样能够看到妖怪,也不能听到妖怪的话或者和妖怪互动。这样的田沼要只是能够感觉到妖怪的存在,但是他却对妖怪无法认知,不知道自己家里的妖怪到底是好是坏,是不是真的如同祖母说的是害人的鬼,是不是真的诅咒了祖父……   也不知道,人到底是要和妖怪和睦相处,还是要驱除妖怪。   夏目低垂着眼想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勾起了嘴角,眼瞳里沉入了这个秋日里和煦的微光。   “如果可以的话,请在夜晚给那个杂货仓点盏灯吧。”   田沼要看着夏目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他看着手中的散文集,随意地翻到了一页。   [雪越下越大,落满了肩头。]   [呼吸融化在十二月的空气中,如烟雾般雪白。]   [他安静地走在我的身旁,扶着我的臂膀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蹒跚漫步着。]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如此之近。他的侧脸在雪光的阴影下勾勒出精致的轮廓,白皙的肤色几乎透明,平时在风中张扬的发丝安静地垂下来。我能嗅到他发间的淡香,听见他血液流动的声响,还有如绒絮般轻柔的呼吸,如此薄凉,却如此亲密。]   [我将他映在我浑浊的双眸里,这个时候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属于我。]   [但是,为什么总感觉要失去呢?]   [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有些发愣地看着天空打着飞旋纷纷而落的雪花,又看了看我,然后自己摸了摸浅金色长发上覆着的薄薄一层雪色的冰凌,嘴角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弧度。那乌黑的瞳仁里似乎也映入了皑皑白雪的浅光,漂亮得让我永远不想移开视线。]   [——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是一起白头?]   [他愉悦的声音在耳边荡漾,就似杯中的醇酒,连空气中都晕染出让人陶醉的郁香。]   [我笑了,点了点头,他却看着我蓦然红了眼眶。]   [携手白头,但至今苍老的我时间即将消磨殆尽,而他停滞的时光岁月仍然漫长无尽。]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   [我并不该感觉要失去,因为他永远不会从我身边飞走。]   [总感觉要失去的,是他,因为我将要死去。]   [他将失去我的时间,远比得到的时间要多得多。]   [而我,已经得到了所有。] ☆、白袖   吱嘎的响声,木门被缓缓打开,透进来的月光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   田沼要手捧着一盏油灯站定在了杂货仓的门口。   他看着眼前狭小昏黑的仓库里堆着满满叠叠的书籍和手稿,但是看着却不显得杂乱,反而像是有人慢条斯理地整理过了一样,多而不乱,密而不杂。   那一面墙壁上几块砖块已经松动脱落,留了了一块两个巴掌大的洞透着月光,在石灰地面上投下了一小片光亮,而田沼要隐约地就看到了那片光下有着模糊的影子。   就是那个妖怪吗?   田沼有些犹豫地走了进屋子,他似乎可以看到那模糊的轮廓也随之动了动,像是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做出了什么反应一样。田沼手托着油灯,然后俯身放到了那片光亮旁的地面上,随之而来的周围的光亮了些,不知不觉得就融进了一丝橙色的暖意。   “我的名字是田沼要,是田沼浩司的孙子。”   田沼轻声说着,只听见耳边一片死得寂静,那样太过安静得似乎都可以听到了尘埃在空气中浮动的声音般。田沼要有些语塞,垂下眼,一时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   这样其实有些傻,田沼也知道。   他正在和一个他自己都看不见的妖怪说话,而且就算那妖怪真的回了他的话,他也听不见。   从夏目的手中拿到那本书后,田沼便一直看着。那本散文集其实并不多,薄薄的一本,他看完了也只用了在学校一下午的时间,但是心中积淀下来的情愫却是复杂而满甸的。   一直被祖母叫做是邪恶的,诅咒父亲的鬼,却是一直陪伴在祖父身边的妖怪。   而这只妖怪是一只白鸽。   其实田沼要也记得,也曾经见到过,那只总是停留在祖父肩膀上乖顺的白鸽。   他记得小的时候,那只白鸽时常会跑来和他玩,它会飞到不高的枝桠上,用那双小小的黑瞳直愣愣地盯着他,然后飞下来和他兜着圈圈玩耍。有时候它会低下头在他的手心里一点点啄食,留下一点微微的钝感,有时候会用洁白柔软的吃胖轻拍着他的脑袋,有时候会绕得他跑得团团转,最后等他摔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再飞停到他的肩膀上用小脑袋顶了顶他的脸。   他还记得,他的故乡是个经常下雪的地方,每到下雪的时候,祖父总喜欢坐在竹椅上,祥和地看着院子里纷纷而落的雪。而那只白鸽总是安静地俯趴在祖父的膝盖上,用翅膀尽力地护住祖父微凉的双手。   那样的一幕,很温馨,很安详,他站在门旁只是静静看着,便就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等田沼要长大后,那只白鸽也一直陪在他祖父的身边,似乎就像是祖父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一样。但是自从祖父死后,那只白鸽也随之消失了,田沼要一直以为它已经飞走了,也许是飞回了三井的森林里,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其实,它并没有离开。   而现在,田沼要即使看不见,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只白鸽正是隐匿在这个仓库里的妖怪。   他现在也知道了,白鸽也是被祖父深爱着的妖怪。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和这妖怪说会儿话,不管是关于祖父的,还是这个妖怪的都可以。   “我好像记起来了,你的名字。”   田沼的声音在夜晚潮湿微冷的空气里显得有颤栗缥缈,模糊记忆纷纷扰扰最后化为了一个名字。   “祖父叫你……”   当那名字还未从从喉咙口说出的时候,田沼觉得有什么突然也从脑子里迸出了一半,晃得清醒了过来,他将那本还抓在手里的散文集翻开,匆匆翻到最后一页。   [昏暗的光透进我浑浊的眼睛里。]   [人生,最后一刻,吸收了一生之光的眼眸里会看见什么呢?]   [犹见白双袖,飘飘大雪扬。]   “你的名字是白袖。”   “犹见白双袖,飘飘大雪扬的白袖。”   田沼视线中的灰黑轮廓动了动。   烛光在昏暗中霎然晃动着,然后泯灭着陷入了黑暗。   只剩下了如雪光般的月色。   ***   “就是这里吗?”信乃站在那杂货仓门口,左瞧右看着,虽然他知道妖怪总是会东奔西跑,哪里都能呆,但是好端端得一直呆在这仓库里不出来也是有点闷吧。   “是的。”田沼要点了点头,他伸手推开了那木门,然后转过头看向夏目和信乃,“你们,看到他了吗?”   夏目和信乃同时一愣,微怔地站在了门口。   那狭小的仓库一面斑驳的墙前正坐着一个妖怪,洁白的长袍垂落在地,金色的发丝顺着宽大的长袖落着,清俊干净的眉眼,细碎的刘海。阳光从门口透了进来让白皙的肤色几近透明,他的眼角有着金色的图腾般的花纹,眉眼流转自有一番脱尘绝俗之色。   那如同少年般的妖怪坐在光下,纯粹圣洁,动人心魄。   美得像是一幅画,下一秒就会在光下消失的脆弱而又缥缈的画。   “怎么会,看起来这么虚弱?”信乃迟疑地说了出来,心里想着可能是光线的缘故所以看不真切,又迅速地走了进去。在仓库里光线暗了下来,信乃才更加确定了,这个妖怪是真的很虚弱,就连身影在他们的视线下都显得格外得透明。   “因为这里是寺庙吧,而且田沼主持……”夏目也意识到了,或者说之前就有这样的顾虑。寺庙和神社本来就都是清净之地,妖怪留在这里已经是不被允许的了。再加上田沼主持本身强大的灵力,这个妖怪才是一直就在灵波的攻击范围里才对。   “怎么会!”田沼要完全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瞪大了眼震惊地说着,来不及多想就连忙紧张地看向夏目贵志和信乃,“那,夏目,信乃,你们快让他搬出去啊!”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啊,不怕真的被净化干净了吗?”信乃也很奇怪,走了过去,然后蹲在了那妖怪的旁边,一双眸子疑惑地盯着那妖怪看。   那妖怪微垂着眼并不说话,也不搭理人,像是没见着人,也像是看不见人一样。   “贵志,要不你来说说?”信乃被无视了之后,默默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了夏目贵志。信乃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说他人缘不错,但是对于妖怪缘和动物缘的话,明显都是夏目贵志占了上风。   “他是为了这些书才留下的吧。”夏目扫了一眼周围多而密的书堆,都是田沼浩司的作品,然后转头看向了田沼要,“就算你们搬家了,他还是一路都跟了过来。”   “他,现在真的很虚弱吗?”田沼愣了愣,然后声音很轻地问了出来。   夏目贵志看了看那身影已经透明的妖怪,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我将这些书搬到别的不是寺庙地方去,他住在那里,就会慢慢好起来?”田沼问着,眼神里担忧而又夹杂着些许小心翼翼得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完全肯定的答复。   “我也不是很清楚。”夏目微抿着唇,“可以去问问其他妖怪,他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别问了,直接带出去吧,看这家伙都觉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信乃只觉得这妖怪怪可怜的,就连信乃能够感觉到的这妖怪的妖力,都已经很虚薄了,只怕再过几天真的就要一眨眼就消失了。   信乃伸手握住了那妖怪的手,眼神突然间变得狠厉,眨眼间那妖怪指甲骤然变长,发狠了一般地向信乃的身上袭去。信乃反应不及,脸上被划出了四道血印子,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小步。   “信乃!”夏目贵志立刻惊慌失措地大喊着,然后连忙冲了过去伸手拉住了信乃往自己身边拉来,挡住了信乃的身体,视线严肃而又泛着怒气地看着那妖怪,“你在做什么!”   “好脏。”那妖怪轻声说着,黑色的瞳仁颤抖着看着自己刚才被信乃触碰到的的右手。   “什么意思啊!摸一下就脏了吗?”信乃硬是压抑着怒气,但仍然气愤地叫嚷着。他一番好意看这妖怪可怜要带他出去,就拉了下手就叫脏吗?别告诉他这个世道就连妖怪都有洁癖了。   “信,信乃,你,你先别生气。”田沼要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这愤怒的信乃脸上还滴着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袖,白袖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田沼要这才记起来,白鸽一直都陪在祖父身边,父亲和自己也偶尔触碰过这只白鸽。但除此之外,这只白鸽便从没有接触过其他人,更别说在祖父死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也许对于白鸽而言,触碰人类或者被人类都是不可容忍的肮脏的。   无法和妖怪沟通的人类,根本就不知道妖怪的想法,也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   “白袖,他叫白袖?”信乃皱了皱眉,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这手上的鲜红色总觉得看得不顺眼。血从脸颊上滑了下来,几滴落在了白色衣领上还有自己的袖子上,信乃立刻瞪大了眼惊慌地叫了起来,“怎么办!弄在校服上了!要是被塔子阿姨看到了我该怎么解释啊!”   “真的很对不起。”田沼愧疚地道歉了,尽管并不是他伤的信乃但却下意识地将白鸽的事担在了自己的范围内,“血流的很多,伤口好像很深。我,我,我们现在去医院吧。”   夏目贵志皱着眉看着信乃脸上的伤,眉眼里止不住的心疼,他伸手轻轻地抚着信乃脸颊的皮肤,有些不敢触碰。即使知道信乃之前受过更重的伤,但是夏目也忍受不了信乃受了一丁点伤痕。然而在夏目视线可见下,信乃脸颊上原本恍若割开的皮肤,伤口已经开始缓缓愈合。   信乃心里想着,该怎么解决染血的校服,不让塔子阿姨发现。   夏目心里想着,信乃脸上这么快就愈合的伤口,该怎么和田沼解释。   夏目转过神去,看着那坐在墙角的妖怪,神色慌张焦虑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左手用力地搓揉着右手的皮肤,已经磨得一片血红,原本白皙的手背完全是指甲自己勾出来的血痕。   水,从矿泉水瓶里,缓缓流出。   “没事的,别着急。”安抚的声音在耳畔轻声地回响着,如同秋日里的微风般凉意却暖。   透明干净的水落在了妖怪的右手上,顺着那指尖的弧度,一滴滴落在了地面上。   “已经洗干净了。”   夏目低垂着眼,将倒完的空矿泉水瓶盖了起来,轻声告诉那呆愣住的妖怪。   那妖怪看了看手,顿了顿,然后缓缓地缩着手伸了回来。   “你,愿意离开这里吗?”夏目抬眼看着那妖怪。   那妖怪乌黑的瞳仁安静地映入了夏目贵志的脸,然后向后瑟缩不安地颤了一下摇头。   “如果将这些书,也让你一起都带走呢?”夏目继续轻声问着。   妖怪犹豫了一会儿,仍然轻轻摇了头。   夏目转过头有些为难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用夏目的手帕捂着脸信乃和微皱着眉的田沼。   “现在已经深秋了,如果是在三井的话,应该已经开始下小雪了吧。”   田沼突然开口了。   “白袖,我们回去看雪吧。”   他蓦然想起了那首犹见白双袖,飘飘大雪扬的和歌;   想起了散文集里面提到的寒冷冬日的一起携手白头;   想起了回忆里雪地院前安然睡在祖父膝盖上的白鸽;   想起了在雪夜里浅笑安详睡去却忘记了醒来的祖父;   想起了在那本散文集里的一段话——   [他的双眸清澈澄净,能够容纳下晴空万里,亦不会被冰雪遮掩;   他的羽翼洁白柔顺,能够在蓝天自由翱翔,亦不会被寒风撕碎。]   [然而,他却倔强而又高傲地飞向了我脆弱狭小的牢笼里。]   [真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肆无忌惮地就直飞进我的心脏,让一切适得其所。]   [容身之所,心之归所。]   [我只愿——]   [陪他看尽三井的每一场雪,晨曦落日,年年岁岁。]   那低垂着眼的妖怪缓缓抬起了头,浅金色的碎发顺着仰头的弧度垂落了几缕。   在模糊的幻影里,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正背对着他坐在竹椅上,弯曲的脊背,苍老的皮肤,花白的发丝。雪日里肆意纷飞的雪模糊了他周身的轮廓,他坐在那里,像一道虚幻中的剪影,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然后,老人缓缓转过头来,唇角轩起一道温暖祥和的弧度,脸颊也随之皱出纹路,神情略微地疲惫,但是那眉眼里融入了经久不散的温柔和情愫。   几乎看不清楚他身上任何一处细节,可是熟悉的感觉却已经蔓延开来,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仿佛记忆深处,一扇封闭的窗被突然推开。   “白袖,下雪了。”   “我们去看雪吧。” ☆、归家   “现在已经深秋了,如果是在三井的话,应该已经开始下小雪了吧。”   “白袖,我们回去看雪吧。”   金发的妖怪抬起头来,白皙而又透明的脸上那双乌黑的眼眸看向了田沼,而那视线却又犹如丝线般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弱不可闻地似乎应答了声,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信乃和夏目同时震在了那里。   “他,他刚刚是,点头答应了吗?”信乃不可置信地说着,刚才那个一碰手就发狂似的划伤了他的脸的妖怪,夏目好声劝着也摆明着不肯离开的妖怪,竟然就因为田沼要的两句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离开这里了?   “白袖他同意了。”夏目心里也有些发怔,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竟然就这么简单。他转过头去看着仍然一脸不明所以的田沼要,转达了白袖的意思,这也算是出人意料的好事吧。   “真的?”田沼要抬起了眉眼,惊喜地笑了起来。其实他提起了三井,心里便也知道对于不管是自己的祖父还是白袖,三井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其实只要不留在这里的寺庙里便好,田沼不希望白袖受到伤害,就算是为了祖父。   “你们出去。”   白袖微仰起头,透过墙壁间那缺漏的地方望向正是黄昏的日光,洁白的身影陷入了一片橙红。   “这话说对我们说的吧?”信乃有些不确定,但直觉这句话就是对他和贵志说的。   “他说什么了?”但就算是对田沼说的,田沼也听不见,更看不到白袖。   “他让我们出去。”夏目心里有些疑惑,这出去是指三个人一起出去吗?   “让他留下。”白袖转过头来,视线淡淡地落在田沼要的身上。   “他让你留下啊。”信乃更加奇怪地看着田沼,虽然田沼能感受到妖怪,可是田沼又见不到。   “我?”田沼要自己也有些讶异,“好,好的。”   当夏目和信乃都出了门之后,田沼要自己心里有些慌张不安的,不知道白袖为什么要自己留下,也不知道自己这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就算留下,又能做什么。   “你长得,很像浩司。”   “……祖父吗?”田沼要迟疑了一会儿才记起来,田沼浩司是自己祖父的名字,但是在家里鲜少有人会这么唤着祖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下一秒,田沼顿时惊讶地抬起眼,他刚才是不是听到白袖的声音了。   视线里,眼前模糊的昏暗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愈发清晰地闪现出来。   白衣,金发,那透明的身影映衬着黄昏的光,璀璨而又圣洁。沉稳的华贵慢慢从他身上倾斜下来,让周围的昏暗顿时全成了空白。   田沼要与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对上,波光潋滟,浮动的气息透过这尘埃的空气传递到田沼的感官里,却一时近似于忘记了呼吸,只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我留在这里,妨碍到你们了吗?”白袖望着田沼要,声音平淡。   “不是的。”田沼要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突然能够看到白袖了,只是潜意识地回答而已,“但是你留在寺庙里是不行的吧?你可是……”妖怪啊。   白袖没有回答,微垂着清冷的眼眸,那嘴角似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似乎无欲无求,无悲无喜,却没由来地让人感到悲伤。   “祖父他也见不到你吗?”田沼见不到妖怪,父亲也见不到,那么祖父呢。   “能见到的,只是后来有一天突然便看不见了。”白袖嘴唇微动着,却沉默了。   田沼要突然便明白了,在祖父看不见后,白袖便一直变为白鸽陪伴在祖父身边。   “上一次我化为人形,还是浩司逝世前三日。”白袖轻声说着,他伸出了纤细白皙的手将一缕长发撩至耳后,眼角边那金色的花纹在橙红的日光下显得更加夺人眼目。   “那是十二月,天下着雪,我和他在山间的雪地里走着,走了很长时间。”   田沼这时才记起来散文集的最后的第二篇里的话——   [雪越下越大,落满了肩头。]   [呼吸融化在十二月的空气中,如烟雾般雪白。]   [他安静地走在我的身旁,扶着我的臂膀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蹒跚漫步着。]   原来便是在那个时候吗?   年迈的祖父,和化为人形的白袖,一人一妖相伴着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那时我堆了两个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浩司,手拉着手。但是,总会有化掉的一天。”如雪的白衣透出一股清冷,目光恬然而近乎冷漠,但是白袖的声音里却透着一种绵延的追忆和温柔,“浩司说,雪化成了水,就融在一处分不开了。”   白袖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田沼。   “人类,真的好脆弱……”   听到白袖的话,霎然间田沼觉得胸口发疼,有一种钝痛感油然而生。   田沼看着那妖怪,只是白袖却转过了头没再看他,而是侧着脸望向那地上密布的书籍。他的侧脸在光的阴影下够了处精致的轮廓,安静垂下的金色的长发透着发亮的光,静谧而又美好。   “这些书都是写给我的,但是我不爱看。”白袖随意地拿起了一篇手稿,但是动作却小心翼翼的,就连指腹都不愿用力碰着那纤弱纸张上的字迹。   “明明最后都快要死了,就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拼命地关在书房里写书。”   白袖微抿着唇,抓着纸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眼眶微红。   “他说,他快要离开了,想要留些什么给我。他想让我听到他说的话,即使他不在之后,我也能一直读下去。这样,我……”   [这样,白袖你就不会寂寞了。]   那个老人持笔坐在书案前,眉眼里温柔地望着伏在膝盖上的白鸽。   然而,我仍然好寂寞。   在浩司离开的那一天,他,便被独自遗留在了暮冬的白夜里。   然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浩司。”   白袖轻声唤着,田沼的心微颤着,恍若听到了一整个春暖花开季节的声音。   “我想你了……”   白袖站了起来,走到了田沼的身前,身体优雅地倾斜下来,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嘴唇碰上他的鼻尖,缓缓而下,来到微启的双唇之间。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这么近的距离,他忽然觉得无法拒绝。然后,白袖的唇便落了下来,婉转而又缱绻。   田沼要看到了白袖漆黑的眸子,盛满了炙热的火光,仿佛要将他整个囊括进他的世界。渐渐的,冰凉的属于白袖的唇角的温度,随着洛桑彼此之间亲密无缝的摩挲。   田沼没有推开,只是缓缓闭上了眼,他恍若听到了白袖在心中一声声唤着祖父的名字。   这样的亲吻,冰冷而又绝望。   “浩司,我已经将这里的书都看完了。”   白袖伸出双手环住了田沼的颈脖,冰冷而又透明的躯体依靠在田沼的身上。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白袖轻轻的话语,像是一阵风一样,从田沼要的耳畔掠过,却又像是某种漫不经心的烙印,轻描淡写,却又细细绵绵地刻于耳畔心间。   “你什么时候,才带我回家?”   田沼伸手想要抱住白袖,却在刹那间身体上却感觉不到那冰凉的温度。   田沼瞪大了眼,只看到眼前的身影骤然透明,一抹白色从视线里一闪划过。   耳边听到了翅膀扑闪的翅膀,白鸽骤然出现展翅着从那墙壁间的缺处飞了出去,只留下了几根洁白的羽毛在夕阳的余晖下落了下来。   “白袖!”田沼要连忙从门口冲了出去。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抹白色在夕阳下越行越远,恍若燃烧双翼般,在艳红的天空里美丽地融化。   飞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在三井,明明才深秋,第一场雪就落了下来,雪花落地晶莹,纯白透亮,但飘在天空的雪花却似灰色的尘埃一般,密密麻麻织着天罗地网,遮盖了大地的颜色。   那金发的妖怪,认真地堆着两个手拉手的雪人,身影越发的透明恍若已经陷入了漫天的白色里。   “浩司,雪下大了。”   白袖轻声呢喃着,轻轻地伏在雪地上,透着雪光的墨色眼眸缓缓阖上。   三井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   可是我的浩司还在睡。   今年三井的第一场雪,我也和你一起看了。   [我只愿——]   [陪他看尽三井的每一场雪,晨曦落日,年年岁岁。]   ***   “田沼,你找到白袖了吗?”   夏目走到了田沼身边,蓝黑发色的少年正站在窗口,仰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言不发,似乎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自从那天白袖飞走后,田沼便请了假说要去找白袖,后来还是回了三井去寻。   “找到了。”田沼转过头来,看着夏目微抿着唇笑了起来。   在山上的祖父的坟墓旁,多了两个雪人,和安然地躺着冰冷而又僵硬的白鸽。   白袖义无反顾地飞向了那个与“结束”无关的终点。   他将白袖,埋在祖父旁。   那辗转一个春秋的白鸽,终于归了家。   三井的白雪依旧飘扬。   像是飘荡了太久在某个刹那找到了重量的尘埃,终于可以落定。   ——[人生,最后一刻,吸收了一生之光的眼眸里会看见什么呢?]   ——[犹见白双袖,飘飘大雪扬。]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白袖卷END 七夕快乐,让我的配角来糊你一脸恩爱 ☆、夏目和信乃的故事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靠在一棵树旁,在阳光下熏熏然闭上眼小憩。   然后他感觉到了夏目的气息,是很熟悉的而又温暖如同阳光的感觉。   夏目靠近了他,很轻的吻印上了他的唇角。   他没敢睁眼,假装还在沉睡着,手指僵硬着颤了颤,心跳不受控制地砰砰乱响。   他听到了一旁隐匿的小猫妖花球从手中掉落的声音,啊,被看到了呢。   后来,那调皮的小猫妖依旧是一脸高傲,与他斗气嘴来总是一副神气但却又不服气的神情。   “我和夏目有个秘密,你不知道。”   那大角的小猫妖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的,一双乌溜溜的猫眼直瞪着他。   每到这时,他总会轻声哼一下。   才不,我知道。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和夏目挽回了华月的生命,终于将犬江仁送回了他的华月和叶月身边。   信乃疑惑过,这样真的是最对的选择吗?   犬江仁是人类和天狗的孩子,就这样轻易地断绝他与人类的关系吗?   后来,夏目是这么说的。   “身为儿子,留在父亲的身边是命运,也是幸福。”   “我陪伴在你的身边,也是一样的。”   这是属于夏目贵志的,既定的命运和期许的幸福。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华月不肯给他犬江仁的明珠。   因此,他与华月大闹了一场,分明之前他和夏目这么帮忙最后却连一颗破珠子都不肯给。   夏目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笑了,然后他说,他去和华月说。   然后,夏目过了很长时间都没回来。   当他去找夏目时,夏目望着他的视线陌生而又茫然。   夏目问他,“你是谁。”   华月终于将明珠给了他。   “那个人类,用属于他的最珍视的东西来和我交换了而已。”   他望着那颗珠子望了许久,最后将那明珠用力拍开,抱着失去记忆的夏目哭得泣不成声。   夏目贵志的最珍视之物,是他与信乃的记忆。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失去了与他的记忆的夏目,变得默不吭声,总是出神地望着远处。   信乃找华月闹,犬江仁找华月哭,后来就连叶月也看不下去了。   但是华月却终究不肯让步。   那个晚上,夏目下了床外出,他便跟着。   他看到夏目站在海岸边,那个少年抬眼望着那夜幕中高高悬挂的圆月。后来夏目的双脚踏入了海水中,像是失了意识像是靠着本能,似乎是想要极力追寻着什么一步一步踏入更深的冰冷。   他惊慌失措地追了过去,拽住了夏目问他在做什么。   夏目说,他在找。   他又问夏目,在找什么。   夏目却说不知道,但是他的视线依旧执着地望着月光。   是啊,因为夏目忘了,所以他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好,我带你去找。”   他紧紧拉住夏目冰冷的手,也不管不顾地往海里冲去。他的心思都乱了,眼泪止不住地下落。他们一同向大海的深处走去,水越来越深,没到胸口,渐渐站立都艰难。心   脏紧得发疼,无法呼吸,似乎一个站不稳或者松口气就会海水卷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死死握住夏目的手,不知道是害怕自己站不稳,还是害怕夏目被一个浪头给卷走了。   “找到了吗!你告诉我,现在找到了吗!”   他分不清脸上是海水还是泪水,却是用质问的语气发狠地向夏目喊道。   夏目静静地站着,望了望圆月,又看了看他。   然后他说——“恩,找到了。”   他愣住了,瞪着眼无声地看着夏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却只看到夏目眉眼弯弯,嘴角这几天来第一次勾起温柔的浅笑,珍惜地紧紧握紧他的手。   直到这个时候,信乃才突然记起了。   他与夏目的初遇也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圆月,这样的水畔。   也是这样手牵着手,夏目贵志将犬冢信乃领回了家。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的手中握紧了集齐的八颗明珠。   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   他重新遇到了那些他爱的,并爱着他的伙伴们,或是帮助他们扭转了命运或是见证他们收获了幸福。他与他们重新初次相遇,也有与他们好好告别。   他终于达成了犬冢信乃的所有未能完成的夙愿,接下来的他纵使有无尽的不舍但也该因为这个世界的成全而毫无遗憾。   但也就在那时,他看到了夏目向来温和的眼眸里浸满了惶恐,而后渐渐淡去了他的身影。   他的身体竟然在夏目的眼前——消失。   然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他已经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里,这也代表了他从夏目的世界里彻底离开。   在这个世界里,他又再次遇到了他们,那些他之前一直思念着的同伴们。   他记起了一开始他向明珠许下的愿望。   是让他们活着,好好活着。   他的同伴们的命运都已经更改,如今喜乐安康地生活在这片土地。   但是他却失去了夏目。   原来,这才是代价。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找不到夏目。   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的世界。   这个属于他的世界对他而言,却竟是如此的陌生。   夜晚的空洞虚无侵袭着他,再也没有那个温暖的拥抱让他远离世界的冰冷。   在那个夜晚,他又一次梦到了夏目。   被庄介摇醒的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但是却已经泪流满面。   他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庄介,问了他一个问题。   “庄介,我的归处到底在哪里呢?”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夏目贵志找到了他。   对于他来说不过才分别了一个月,夏目却长高了许多。   夏目笑着告诉他,已经过去十年了。   他愕然得无可加复,却又无话可说。他想笑着说这一定是个笑话吧,但看到夏目已经褪去青涩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夺眶而出。   他找了夏目一个月。   而夏目找了他整整十年。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那是夏目和他相处的正好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夏目对他说,他要走了。   信乃不懂,走是什么意思。   “我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到了。”   “我来这里是和你告别的,我原以为见一面都不再可能的事,竟然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等我回去后,我不会再找你了,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那是他熟悉的温和的嗓音,熟悉的宠溺的浅笑,熟悉的染着细水流长的温柔的双眸。   夏目扶起他细碎的刘海,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这个人对他的温柔,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也未曾改变。   然而夏目说出口的话,却可怕至极。   他茫然无措地拽紧了夏目的胳膊,张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听我说。”   “我一直相信我们彼此也是对方生命的延续。所以,这就够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会过得很好,有很多人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你也知道我在那个世界会很好,那就可以了。”   这样算什么?算什么啊!   夏目缓缓抬起手臂搂住了他,那温暖的怀抱充满了安全感,他是如此的依恋,但是现在却只预示着即将永远的失去。他浑身冷得心都发颤,猛地推开了夏目。   “贵志,你要丢下我了吗?”   他颤抖着声音这么问道,胸腔里的疼痛让他都近乎无法呼吸。   他根本无法想象今天之后,便不再相见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夏目贵志将彻底离开他的世界,这怎么可以!怎么能够?不行!绝对不行!   “对啊,我要……丢下你了。”   “我已经累了,不会再找你了。”   夏目在此时,掩盖住眼眸中压抑多年的神伤与黯然,却浅浅笑了。   “信乃。”   那人呢喃着他的名字,是熟悉的那种,既宠溺又包容的口吻,但此时却让信乃听得心尖发疼。夏目微凉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颊,温柔而又怜爱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他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有泪水从他最爱的夏目的眼眸里落下。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夏目便低头吻了他。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是夏目离开后的半年。   信乃想尽各种方法,都无法探寻到可以去往夏目的世界的方法。   然后犬江仁找到了他。   仁说,华月在找他。   信乃不知道为什么华月会找他,但是他隐约觉得华月找他一定与夏目有关。   “我来还你的人情。”   见到他的华月是这么说的。   华月领他去了一泊小湖旁,远远地他望见了湖岸边一个沉睡的身影。   那是,夏目贵志。   但是华月告诉他,那只是他曾经遗留下的夏目贵志的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原本已经归还,但是现在又回到了华月这里。   “你把这段记忆取回来,那他……就不记得我了吗?”   他分明知晓如若夏目忘了他,会过得更好。   然而他不愿意,他不愿夏目忘了他,他自己也绝对不会愿意忘记夏目贵志。   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行。   “我没有把他的记忆取走。”   “他既然已经与我交换,那这段记忆便是属于我的。”   “在夏目贵志死后,自然物归原主。”   华月说,夏目死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一直恐惧,而又不敢去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半年时间,在夏目的世界又已经过去了六十年。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种痛源于心脏,蔓延全身。   可以让他痛到全身都在痉挛,而且无法站稳脚跟,只能蜷缩着身子瘫坐在地上剧痛地发抖。   夏目已经死了。   那个他喜欢并喜欢着他的夏目,那个是他生命延续的夏目,真的永远离开了。   这段记忆,是夏目唯一留下的。   但华月说,这是最后的可以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信乃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华月早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事情。   有些时候,相遇是世间注定,分开也是命中必然。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华月将夏目贵志的记忆给了他。   他便拥有了夏目的记忆,从年轻到年迈,夏目贵志几十年的记忆都在此刻成为了信乃的专属。   从他们相遇到分离,那些年点点滴滴的回忆都似乎闪耀着澄光,充溢着他们属于之间的温暖与亲昵。分离之后,夏目一直在找他,整整十年时间夏目从未放弃。   在这十年里,夏目去了很多地方,他遇到了很多妖怪,其中一个名为斑的妖怪,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夏目为了寻找可以去往他世界的线索去找了许多妖怪,甚至于去往斑所说的凶险万分的人类不该前往的地方。   “你是想去送死吗?”斑是这么问夏目贵志的。   “没有啊。”夏目的回答依旧很平和。   “夏目贵志!我一开始不阻止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个家伙不尝试是绝对不会死心的!但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根本就找不到信乃的!”   “那,我就什么都不做地等吗?”夏目抬眼,那双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茫然。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斑,然后浅笑着抬头摸了摸猫咪老师的头。   夏目贵志可以为信乃做一切事。   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他做不到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信乃,也做不到放弃寻找信乃这件事。   “别等了。”气焰十足的猫咪老师在此时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微眯着眼轻声说了出来。   “老师,我真的没有想送死,相反我很珍惜我的生命。就因为活着,我才能遇到信乃,藤原夫妇,你,还有朋友,妖怪。而且我一直觉得,我和信乃是彼此生命的延续。但是正因如此,没有信乃的话,我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   于此,夏目依旧义无反顾地去寻找任何可能找到信乃的线索。但是,整整十年夏目遇见了很多人,很多妖怪,很多常人都难以想象的事,唯一找不到可以通往信乃的路。   最后,是魇帮助了夏目贵志。   那个混沌于世间中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千年的妖怪,用尽自己全部的妖力为夏目打开了一道临时通往信乃的道路,然后终于消散在空中,与他梦境里怜爱的女人一同离开了尘世。   后来,便是夏目与他的一个月。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夏目离开的时候,是浅笑着与他告别的。   但是在夏目的记忆里,一切都是灰暗到极致的。所有的悲伤和疼痛都凝聚在了一起,那是一种崩溃到极致的痛苦和无助。夏目贵志一个人在黑夜中蜷缩着躺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悲恸到哭都哭不出声来。   夏目是个骗子。   他明明说不会再找他了,但其实他依旧从未停止过找他。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夏目贵志还是在找他。   一直,都在找他。   后来,夏目贵志老了,变成了一个好看的老头子。   他虽然一生未娶,但是身边却有不少好友,有人类,但更多的是妖怪,斑也一直陪伴着他。   “猫咪老师,你说他过的好吗?”   猫咪老师轻抬眼,甩了甩尾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恩,肯定很好,你放心吧。”   “那就好。”   老人下意识地低声呢喃着,嗓音温和,透着漫长岁月里求不得的黯淡和经久不息的温柔。   “别回来了,别回来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夏目贵志的呼吸停了。   他真的不再等他了。   他也再也等不到夏目。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你还想见他吗?”   华月是这么问他的。   “我要见他。”   如果华月是这么问的,那么信乃知道华月一定知道如何见到夏目的方法。   那么这便不是想不想,而是必须要。   华月将犬江仁的明珠再次给了他。   曾经已经消失的明珠,在此刻却又一次回到了信乃手中。   命运的轮轴在这一刻,再一次开始转动。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重新踏上了寻找明珠的道路,等他再次收集齐七枚明珠的那一天。   他又听到了那个女声。   那个说要达成他心愿,然后将他带往夏目的世界的女声。   信乃许了愿。   他要回到夏目的身边去。   这一回,他又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睁开眼后,回到了最初的那天。   命运的抉择。   他看到里见莉芳手中持着村雨,他果然还是对他说了那句话。   “是要保持现状,保持平凡的躯体等待生命终了。还是让怪物附体求得永生,去选择你想走的路。”   这一回,他笑了。   摇了摇头,拒绝了村雨。   他看到里见莉芳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眸里难得一见的震惊,有点似是慌乱。   原来也有你想不到的事啊。   他望着村雨,低声说了句再见。   他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等一切结束后,就斩断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要去到夏目身边去。   隐约间他听到那个女声在唤他的名字。   然后有谁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了一条逆光的通道。   “来,信乃,让我再抱抱你。”   那个女人是这么温柔地说的,而后将他搂入了怀中。   等走到那扇门的时候,金色的长发飘拂过他的脸颊。   他感觉到有谁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转过头去,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美丽的容貌。   她的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眸温柔至极似乎又浸透着遥远的思念。   “妈妈带你回家。”   一直到很久以后,信乃还记得那一天——   他在河畔边醒来,看到那个孱弱白净的孩子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熟悉的亚麻色的发丝在月下散着淡淡的银辉,衬得那双好看的眸子越发澄净得温柔。   “我叫夏目贵志,你的名字呢?”   他在那一刻瞬间泪流满面,却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信乃,犬冢信乃。”   一直到很久以后——   干净而又宽敞的房子,窗外深夜冰凉,屋里的的灯光很暖。   桌上饭菜温热,一家人,四双碗筷。   岁月漫长,时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2015/05/15-2016/05/17 完结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